要从根本消弭伏魔谷的隐患，何言笑为今之计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说服潘元君不去针对山君，给彼此一个能够缓冲的空间，同时去做掉大黑主圣。
就算得说破嘴皮子，何言笑亦只得尽量去做：“以元君的经验与地位，应当尝试过这种办法？”
“信力、愿力最大的缺陷，在于不够稳定持续。”
潘元君稍作思量，解释道：“你无法强迫一个区域的黎民苍生，都信奉同样一个精神寄托。纵使是当年的神霄，亦非唯一被供奉的存在。”
“比如大黑主圣？”
天云十五洲幅员辽阔，大到何言笑觉得找不到边界。就算是靖安司遍布全境，也不可能统一所有人的信仰对象。
听到大黑主圣的称谓，潘元君的神色略微有些不悦，平淡地答道：“愿力与怨力都属信力，对于它的利用，各洲皆有其办法。大黑主圣以血腥手段，收集狂热信念，赐予信众不同力量。如果以信力为尺标保障靖安司的运作，面对外敌时将大大吃亏。”
“唔，呃，这……人家能以利诱之，靖安司就不行？”
看何言笑一副欲言又止，却又不敢明说的模样。知道他是在装傻，潘元君居然莫名被气笑了，一摆手说道：“给你说话的机会，何必吞吞吐吐？”
“那我就不客气了。”
年轻人就是该有冲劲！
既然潘元君宽宏大量，何言笑索性开门见山，用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圈，言之凿凿道：“不知可否请元君前辈把眼界放大一点？”
潘元君不以为忤道：“何意？”
“信力的来源的确五花八门，无法做到统一。但如果崇信的对象，不是某个人、某个事物，某个神秘存在，那么就可以得到统一归纳。”
何言笑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道：“鼎盛时期的靖安司，是有机会做到这一点的。可惜，靖安司到底不是一个符合我印象的理想组织。”
“你？！”
好吃懒做归好吃懒做，鹿米瓷唯独有一点说的不错——潘元君容不得任何对靖安司的诋毁。
八卦她脾气不好没关系。敢说靖安司一声不是，她立刻就给何言笑拉下脸来了。
眼看潘元君面色冰冷，却又是她自己主动给了别人说话空间没法当场发作，何言笑更不想被秋后算账，而后就顺着她的思路说道：“照我看来，当年的靖安司就有这个基础。只可惜诸位都是头一次建立这种组织，缺乏后续的建设经验。”
“……”
这是一个事实。
潘元君保持沉默，没有跟何言笑争辩什么：“你不懂。你提的这个建议，我们确实没有想过。但大部分情况，是就算想到也根本推行不下去。”
“嗯，理解。人心复杂，推而广之阻力重重。”
说白了，靖安司的革新是不彻底的，无法摆脱建立者本身的大局观，以及背后根深蒂固的人情关系网络。
而就算渡过了早期最脆弱的阶段，靖安司茁壮起来，新的既得利益体又已诞生，便更难以将一些计划推行下去。
这就使得靖安司空有一个光鲜的大架子，仍得依托各地本身的官家来维系运作。
倘若顶梁柱某天倒了……就是如今的这副日薄西山之景。
当然，空有光鲜算是何言笑自己的腹诽，未免有失偏颇。起码在一个高武世界，建立起一个相对温和正面的秩序架构，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工作了。
不过，何言笑始终秉持真心：该挑刺就得挑刺！
因此，何言笑干脆就顺着潘元君的有点炸起来的毛撸，先找茬：“我能理解的是，当初有山君，靖安司不必想到依托信力，来维系各地的联络与情报。但让我想不通的是，既然做到了大一统，为什么不再做的绝一点。”
“绝一点？”
“以山君这件事举例，早就可以备好两道三套方案。比如，只有得到靖安司认可的受供奉者，才能列入神庙之流。其余皆为野祀，而后只有经过考核，方能摆脱这一名不正言不顺的处境。”
何言笑抓住问题的核心说道：“靖安司的确没法强迫所有人信某个事物、某个存在，某个神灵，但却能钦定谁是模范、谁是正统，谁是受世人认可的典范。”
潘元君首度露出一闪即逝的惊愕神情，随后又不肯在何言笑面前露出好奇探知欲的一面，旋即淡淡问道：“所以呢？”
“在大众的潜意识里，形成这些神是正统的观念，就能方便靖安司管理。而真正的益处是，靖安司才有这个资格！”
何言笑也不卖关子，反问道：“那么，靖安司凭什么有这个资格？”
“相辅相成……”
“元君前辈果真是世外高人。”
该拍的马屁不能忘了，何言笑继续说道：“靖安司在天云十五洲的威望，一开始是靠大义与武力打出来的，这是靖安司的硬实力。但统一这些怨力也好，愿力也罢的信力管理，体现得却是软实力。软硬兼俱，才是靖安司真正需要的。试想一下，既然这些受供奉的神也好、灵物也罢，都得接受靖安司的钦定。那么后面的发展就简单许多了。因为，向那些神庙、祖宗的祭祀收获的信力，一样是对靖安司的推崇。”
潘元君语气平稳道：“有些意思。”
何言笑点点头，娓娓道来：“把信力的多寡，当作各地的定期考核指标。元君前辈所指的信力不够稳定的缺陷，便能迎刃而解。”
“？？？”
听到这个时候，老练如潘元君都不由展现出稍许不可思议的情绪。她那如同岁月沉淀的双眸，像是平湖被打破一般，流淌起些许涟漪：“你这未免？”
“未免世俗？”
何言笑不以为怪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考核完各个地方的信力多寡，然后按劳分配赐予该有的酬劳，不是很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吗？”
“……”
放到世俗王朝，的确不怎么新鲜。但从古到今，与利益相关的，又有什么新鲜事？
可靖安司建立之初，就是一群大佬们实践理想的地方。
怎么讲呢，别说天云十五洲有没有考核信力指标的超前意识。而是人一独就容易不食烟火，有种超然世外的味道。
何言笑上辈子都有人发出经典“何不食肉糜”的言论，更何况这群散仙与了神通级数的高手？
一时之间，潘元君居然哑口无言。她不是不懂这些道理，而是平常这些“小事”，必然都是放给泰皇洲的本地势力去操心的，用不着劳烦她去多加留神。
过了许久，潘元君幽幽一叹，略有悲切伤怀道。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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