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孩子哪有禾林厉害哟，小小年纪就备受夫子喜爱，成了许夫子的关门弟子。欸哟，这转眼间，大半年没回来了吧？这娃还不知道他爹的死讯，真是可怜！”
芳婶儿的嘴就如筛子倒豆似的，也不管秦氏此刻什么脸色，就呼噜呼噜的往外倒。
林禾麦在屋外的灶房将这一切听进去，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林长军的死是秦氏心里的一块头，而林长军死时都不允许家人告诉儿子林禾林这事儿，更是秦氏心里抹不平的疤。
芳婶儿毫无顾忌的说起这事儿，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林禾麦心里不顺，走进屋，看了眼被翻的乱糟糟的喜服筐子，心里更加有气了。
她压着火，真想骂骂这女人让她离开茅屋，话到嘴边却变了，“芳婶儿，这几日见你气色又好了许多，这脂粉抹的也比以前自然了，这是脂粉换了？还是芳婶儿的手法好了？”
芳婶儿生平爱说的除了爱嚼舌根，便是穿戴涂抹这类女人都欢喜的事儿，见林禾麦夸赞自己不禁一喜：“真的？脂粉我没换，是……是手法好了！
禾麦，你这脸蛋生的俊，等往后和六郎成了家，一定要他多给你买些脂粉！
婶儿跟你说句知心话哩，世上这些男人，根本不在乎你会不会做好饭好菜，会不会缝衣纳鞋，只要你脸生的美，嘴儿甜，纳鞋男人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往你身上扑哩！
欸，可惜你跟六郎的亲事定了，否则婶儿一准给你找个有钱的人家，让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秦氏紧皱着眉头，不悦的厉色喝道：“一派胡言！这些不成体统的话谁教你的？自古哪个女子不以贤良淑德为美？你怎的说也是个长辈，怎能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芳婶儿被秦氏说了几句，脸上渐渐不好看了起来，干脆别着脸几乎将头埋进了那三只筐子里，来回的翻检着，也不知到底在瞧着些什么东西。
林禾麦自然懒得搭理这种人，秦氏更是宽厚仁和，只是方才芳婶儿说的那几句话，让老人家很不喜欢，这会儿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言语了。
芳婶儿自顾自的翻检了一会儿，又说杨六郎那后生这些年也不跟村里人来往，性子很是古怪，就怕禾麦嫁过去受欺负，受了欺负可要跟她们说，她们算是禾麦的娘家人，是能为禾麦撑腰出气的。
禾麦只觉得好笑，这芳婶儿的话说的忒有趣！
谁不知道她在村里是个什么德行？若家里真有个大事小情，恐怕还没怎样，但落在这芳婶儿的嘴里，在往外闲传，怕是指不定成了什么模样。
禾麦在外面的灶台上忙活着，任由芳婶儿一个人唱独角戏。
过了一会儿，那芳婶儿实在唱不下去这独角戏，便跟秦氏言语了一声，又假模假样的过来劝慰了禾麦几句让她别伤心，倒让禾麦有几分莫名其妙。
芳婶儿见在禾麦平静的脸色上找不到什么能掀起闲言碎语的神色，便无精打采的走了。
禾麦这才进了屋，瞅了眼外屋地偶尔叫一声的母鸡，道：“奶，这鸡是聒噪了点，可等下了蛋，倒也能给饭桌上添道荤腥菜。过几日我问山草家买几枚鸡蛋，等孵出小鸡来了，咱家就能兴旺起来啦。”
秦氏瞅了眼禾麦胸有成竹的成色，不禁噗嗤一笑，“傻丫头，说的倒是容易，等那小鸡长大还要多久呢。不过，孵出些小鸡也好，等你嫁出去，我秦氏一个人在这院子里左右是没伴的，院子里有些叫声，倒也热闹。”
秦氏这样说，让禾麦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拖鞋上了炕席，往秦氏的身边凑了凑，蔫头耷脑的挽着秦氏的胳膊，闷闷道：“奶，禾麦嫁了人也是你的孙女，嫁了人与跟奶奶一起过日子有什么冲突？那杨六郎家又没甚亲戚啦，咱们一起住不行么？”
秦氏哭笑不得的道：“哟，你这傻孩子，还真是什么都不懂！人家家里头没有亲戚，就能让我个老太太跟你们一块住去？可没有这个道理的。你嫁了人，就是杨家的人，娘家这边就算照顾，往后也要你男人同意才行的。”
林禾麦靠着秦氏温暖的身体，对秦氏的话却是有些不解：什么规矩不都是人定的？杨家左右都没人了，做什么不能同意奶奶跟着一块住过去？
这话禾麦暂且没说出来，心底反倒是为秦氏的态度叹了口气。
先不说杨六郎会不会同意日后祖孙同住，单看秦氏的态度，即便同意，她老人家肯去住么？
禾麦脑仁有些发疼，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
秦氏的手掌磨搓着禾麦柔软的手背，温言细语的说道：“禾麦，其实这桩婚事，跟你没多少的关系，你不喜欢，不想嫁人的话，奶奶拼了命也要保护你。”
禾麦连忙抬起眸子连连摇头，“奶奶，我是真的想嫁人，没人逼我……”
“丫头，先听我说。”秦氏慈爱的抚了下禾麦的头，叹道：“你跟你爹的性子真像，明明心里有事儿，可不肯让家里人担心，就是不说。
欸，丫头，这门婚事，其实早在你爷爷那辈就定下来了，我是知道杨家的，从远也是咱们村子里的一个好人家，可后来……
六郎那孩子的父母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可谁知后来就突然走了……他爷爷也是，从前跟你爷爷的关系都很要好，后来，我们都老了，家里的主心骨换成了你爹这辈。”
秦氏深深的叹了口气，浑浊却温暖的眼睛里浮过一片回忆的云海，过了很久，她略略哽咽的声音才响起来，“其实，你跟杨家这门亲事……说到底，我也是放心的。
六郎那孩子随他父母，人品心性都是良善仁厚的，只是这几年不在村里，大家对他知晓的少，陌生了。
丫头，若……你真能和六郎这孩子走到一块，奶奶，是放心的，也对得起你爹的在天之灵啦。”
禾麦听得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紧紧抿了抿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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