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东多伸出手, 顿了一下又垂下去, 端起马黛茶吸了一大口。
古蒂恍若未觉, 十分诚挚地笑道：“谢谢！你和费尔都帮了我很大的忙，你是个好老师呢。”
雷东多摇摇头，表情有些严肃：“不，我只是在弥补我的失职。很多东西, 都应该是在你当初涨球期的时候, 由队中前辈告诉你的, 这是豪门应有的传承。我当初也是得到了米歇尔（注1）的指点，才有了脱胎换骨的提高。我应该及时帮助你的, 但是我做得不到位。”
“跟你没关系！”古蒂急了, “我二十多了才想起来改位置，没多久你就……就走了, 不是你的问题。”
“我也难辞其咎。”雷东多苦笑一声，“其实现在想想，我很大程度上，是被私人……私人情绪左右，有失职业态度——不，你让我说完——其实我到现在也认为, 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后腰, 你更适合中锋或者前腰。但你在决断时自有考虑, 不管适不适合, 都应该在尝试之后, 由教练组和你自己共同决定, 而不是由我。”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你的成长中，我没有给予你足够的帮助。幸好，现在还不算太迟。”他又喝了一口马黛茶，将茶壶递到古蒂手里。
古蒂眼圈一热，心里就像打翻了调料架，酸甜苦辣咸混在一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稳住有些发颤的双手，捧起茶壶，却迟迟送不到嘴边。
马黛茶，马黛茶。
阿根廷人的马黛茶，背后有一套自成体系的隐语，茶里面加了什么、和谁一起分享，都是有讲究的。
就好像不同的鲜花有各自的花语一样，不同样式的马黛茶，代表了不同的感情。
小雷东多曾仔细给他讲过，现在的阿根廷年轻人，已经很少聚众分享马黛茶了，多是人手一杯，但如果正儿八经去别人家做客，主客之间自有默契。
[主人如果在马黛茶里加糖，就表示友好；如果加了橘皮，就表示对你有意；如果加了蜂蜜，几乎等于是一种邀请了。]
[可是你给我喝的什么也没添加呀，这茶叶好苦！]
[无添加的苦茶，就表示关系普通，甚至冷淡。]
[咦~不是吧！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就算不加蜂蜜，好歹也要加橘皮吧！]
[……不想喝就放下。]
[那就加糖，加点糖好不好？费尔你最好啦~~]
然而任他怎么抗议怎么耍赖，他一直享受的都是苦茶待遇，第一次喝到加了糖的马黛茶，竟是娜塔莉亚泡的，由雷东多亲手递给他。
[在阿根廷，姑娘们很少直接言辞拒绝人，大家坐下来喝杯茶，就一切心知肚明了。]他想起小雷东多的话，[如果她给你递上已经被饮过的马黛茶，就是一种委婉不伤人的拒绝——你俩已经不可能了，考虑别人吧。]
[原来喝的次序也有说法啊，怪不得你每次都是泡好新茶给我喝，我还以为你等着用我用过的吸管呢，嘿嘿~~]
[……不想喝就放下，今天加训你去找别人吧。]
[咦咦不要啊~~费尔我错了~~~]
双膝上传来轻柔的触感。
埃托克和桑迪一左一右跑到古蒂腿边，伸爪爪按在他腿上，仰起头疑惑地看着他的表情。
他渐渐平静下来。这些……早就在预料当中了，还想它干什么呢？
他吸了一大口茶，用力咽了下去。加了糖的茶没有想象中那么苦涩，热乎乎的烫入心肺。
一个轻轻的抚摸落在他头顶上，就像当年在赛场上时一样。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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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客厅大门突然打开了，娜塔莉亚抱着小儿子边走边笑道：“费尔、何塞、埃托克，你们看谁来了？”
三人一狗同时向外看去。
跟在娜塔莉亚身后进来的，除了小费尔南多和鲁西安娜之外，竟还有小雷东多。
雷东多朝他点点头：“来了。”
“费尔！”古蒂情绪还未平定，下意识便跳了起来，“你……你怎么来了？不是……”不是已经回市里了吗？他抬手看了看表，哪怕雷东多刚才一见面就通知他，也得飞车过来吧？
“咦，也是费尔？”埃托克宝宝迷茫了，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看看这个，苦恼地啃着大拇指，“一个，两个……哪个是埃托的费尔啊？”
娜塔莉亚轻飘飘地扫了眼三个男人，笑吟吟地道：“这个问题，不如让你爸爸回答你。”
让你爸爸回答你！这句话让古蒂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左看，娜塔莉亚笑意盈盈；右看，费尔似笑非笑；往下看，埃托克一脸无辜。
至于雷东多的脸色，古蒂已经完全没胆子看了。
这特么稍慢一步，就是道送命题啊！
他赶紧抱起儿子，一把塞到小雷东多怀里：“小笨蛋，早就跟你说认错人了，这个才是陪你玩的费尔啊！”
小雷东多顺手调整了下埃托克的坐姿，埃托克歪着头打量一会儿，小肉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没错！”
雷东多从娜塔莉亚怀里接过费德里戈，顺手把妻子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轻声道：“又皮了。”
娜塔莉亚看看小雷东多，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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