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熟门熟路,拿起一块食案上的糖糕喂到嘴里,说得理所当然:“也没有大不了的事情,小事一桩,想让父皇送个水甸子给我。”
李显脸色微微一沉:“又要什么水甸子?你适可而止,占的不少了。”
安乐一下把没吃完的剩下半块糕扔回碟子里,干脆坐在食案上:“父皇何时这般小气了,还是听了谁的挑唆,全然不顾女儿的喜乐了。”说完,又故意看了婉儿一眼,有些张狂的一笑。
李显担心婉儿难堪,只得压住火气问:“哪里的水甸子?”
安乐这才换了愉悦的笑脸,用撒娇的语气说:“女儿要昆明池。”
李显惊了一下,婉儿意识到这次安乐着实过分了,昆明池位于长安西南,方圆百里,原是汉武帝练习水师所用,如今是京城百姓泛舟游玩的场所,池鱼更是每年可卖十万贯钱,宫中花粉之资,全开支于此。
果然李显厉着声音问了一句:“为何突发奇想要昆明池?”
安乐并不在意李显的怒气,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长宁姐姐建的流杯池才像个样子,虽然有些没见识的人形容那是天河一般的存在。她有的,女儿也应当有,父皇难道要偏心?”
婉儿也不计较安乐话里的冷嘲热讽,笑着对安乐说:“公主,这池子若是归了你,往后我们后宫之人可得灰头土脸了。”
李显知道婉儿为了缓和气氛说了个不是笑话的笑话,可面色依是暗沉:“昆明池历来为公,从未做过赏赐,我不能开这个先河。何况宫中耗费有一部分来源于昆明湖的物产,这湖若是划给你,这笔亏空拿什么来填补?”
安乐来之前虽然设想过父皇在这件事情上可能会有所犹豫,但没想到李显此时的态度强硬异常,自从离开房州,在安乐的记忆里,李显对自己的各种要求几乎就是百依百顺的,今日这种情形还是头一回,想着若是这次被拒绝了,不仅会被别的兄弟姐妹嘲笑,还会动摇她在李显心目中的位置,这天朝第一公主的名号怕是要成为笑谈。
于是心一横,她眼角都飞扬了起来:“父皇,您不能因为上官昭容在这里,就强要这脸面。归根到底,这是我们的家事,别说一个昆明湖,大唐的万里江山都是父皇的,也都是女儿的,别人终究只是外人,即便再让父皇称心如意,那又有何用处?女儿想寻求父亲的怜爱,这难道过分吗?不过一个水池子,父皇如此上纲上线地苛责女儿,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见李显愤然背过身去,冲着那熟悉的脊背,安乐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出来,“父皇一定是忘了,女儿的出生有多么悲苦,我可是一个用旧衣服裹着当襁褓的孩子啊,哪里有龙血凤髓的样子?还有我的哥哥懿德太子,身份何其尊贵,父皇您却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这等大事,您表现得唯唯诺诺,今日不过巴掌大一块地界儿,您竟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势同水火……”
婉儿看到李显的左肩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又见李显用一只手紧紧按住胸口,赶紧上前扶住安抚道:“陛下先顺口气,夜色微凉,妾身给您盛碗蒸驴酿祛祛寒,这样身子就暖了。”继而用目光一再暗示安乐停止说辞,
安乐陷入自己刻意营造的悲楚中,此刻的哽咽恰如其分。
李显抚着婉儿的手背,冲婉儿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婉儿无须担心,缓缓转过身来,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安乐,伸了伸手,想触摸一下女儿的面庞,却又决然地放下,这个细节令安乐愤恨中愈加感到心疼。
父女俩对峙了良久。
李显红着眼,鼻子翕动着:“裹儿,你今天要昆明池,明天是不是就要长安城,后天是不是还要大唐江山?你什么都要,就是不想要我这个父亲了,是吗?”
安乐感到流干了眼泪,苦情戏再也演不出,随手用袖子在面上一抹,冷酷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陌生:“陛下,昆明池也好,长安城也好,乃至大唐的锦绣河山,儿臣要不起,也不敢要,可是说不准有那么一天,儿臣也会像皇祖母一样在机缘巧合下俾睨众生,毕竟儿臣身上不光流淌着李唐的血,还藏着武周的髓。”说完,郑重地行了一个君臣之礼,端着身子傲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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