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泽是不善于心机谋算，可也不是蠢笨之人，稍微一想，便想明白了苏云月话里的意思，一张俊朗面容崩的厉害，面色几经变幻，半晌才愤恨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怒道：“竟敢算计于我，可恶！”
“哥哥莫要这么大火气，如今你跟瑞徽姐姐婚事在即，你日后又留在京都当值，尚书府虽比不得那些世家望族，皇室宗族，可在上京城也是极为惹眼的，如今又同西武侯府联了姻，那便越发惹眼了，日后算计哥哥的人必然少不了，若哥哥现在就这般压不住火气，日后莫说护尚书府和瑞徽姐姐，怕是连你自己都保不住。”
苏云泽身为兄长，如今被亲妹妹这般说，脸色一时有些挂不住，但更多的确实气恼，他自认为与人为善，不曾妨碍别人，别人又何苦这般算计他？
看出苏云泽心中所想，苏云月暗暗摇头，心下叹了口气，看来，尚书府前世的悲剧是从一早便种下的，严思禅夫妇将一双儿女教导的太过正直善良，苏成安又正直清明，严思禅本身也没经历过那些内宅争斗，一家人善良单纯，可不就被人刷地团团转么？
原先她盘算着不惊动爹娘的情况下来护住一家人，可如今苏云泽正直太过，这可不是好事，她必须得狠狠地给他掰回来！
想到这儿，苏云月眸中闪过一抹冷意。
“哥哥不是好奇么？那我便给哥哥解惑。”待毕方将第二杯茶奉上后，苏云月直接吩咐墨音关上房门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当然，也不许墨音探听！
苏云泽被她肃穆清冷地脸色惊了一惊，一时间连开口说话都忘记了。
苏云月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眸道：“哥哥觉得我现在这幅样子可怕不可怕？”
“月儿你、你……”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苏云泽的想象，他苍白着一张脸僵坐在椅子上，半张着嘴惊诧地望着苏云月，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眼前的苏云月不像是苏云月，像是披着苏云月的皮囊从地狱归来前来索命的厉鬼！
“是不是很可怕？”苏云月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道：“哥哥不是觉得几年不见，我变化很大么？那我今日就告诉哥哥，我为何变化如此大。”
她说着，眼神却是冷厉可怕，有那么一瞬间，苏云泽觉得她比血流成河的战场还要可怕！以至于他想要落荒而逃！
然而苏云月就站在他面前，让他无处可逃！
苏云月盯着他看了一瞬，转身走回到自己座位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低头啜了口茶，方才幽幽开口。
“不知哥哥可还记得，今年五月，程叔叔在军中抓到地方细作之事？”
苏云月的远离，使得苏云泽总算是松了口气，虽不知苏云月为何突然提及此事，但他还是迅速将此事想了起来，当时，因为抓到细作，从细作口中得知了一些事，这才使得之后的仗打的顺遂起来。若非如此，他们怕是难以赢得此战，即便是赢了，也是要付出惨痛代价！
他一直为此觉得庆幸，却从未细想过此事，如今被苏云月提及，他心中猛地咯噔一下，瞬间警铃大作。
“难道……”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苏云月。
而苏云月则抬眸瞧他，莞尔一笑道：“程叔叔之所以顺利抓到细作，是因为我给父亲讲了一个梦，让父亲使人去边城送了一封信。”
苏云泽看着苏云月嘴角的笑意，总觉得她还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一时间只觉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冷意和恐惧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哥哥想必好奇，我是怎么知道军中有细作的呢？难不成真的是未卜先知？”说到这儿，苏云月自己先摇头笑了，她拍了拍手道：“可是哥哥，这世上哪有什么未卜先知？我不过是经历了一遍这些事罢了，你可知，若没有我那封信，你会如何么？好消息大概是程家军依然会胜，但却死伤严重，至于哥哥你，若非我那封信送的及时，哥哥会在那场战役里重伤，右手无法提剑。而你会在五月被送回尚书府，然后意志消沉，一直到第二年才学会左手用剑。”
“至于瑞徽姐姐，她依旧会嫁给你，但却因为你对宋雨姝的不忍心、不拒绝受尽了委屈，而程姐姐，她给你生了一双儿女，只可惜，这一双儿女最大的儿子不过是活到了七岁。”
“至于这尚书府，阖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部死于谋逆。至于我，嫁给了拓跋烨，尚书府倾全府之力，扶拓跋烨为帝，他登基为帝，我为后，尚书府水涨船高，可时间不过过两年，一切都变了，尚书府谋逆，你叛国，我被废后，囚禁水牢。”
“怎……怎么会？”苏云泽想要说不可能，想要说怎么会呢？可看着苏云月那满脸的泪，满目的恨意，忽然就察觉到了话里的无力。
“怎么不会呢？哥哥你可知，我是如何死的？你可知，你的孩子是如何死的？你可知，我们尚书府阖府上下一百多口人是如何死的？是了，爹爹清正廉明，自不会谋逆，哥哥正直刚毅，更不会叛国，可谋逆、叛国的证据就赫然摆在了朝堂之上，哥哥你可知这是为何？”
苏云泽想问，却又不敢问，总觉得所有悲惨背后所隐藏的东西不是他所能承受的。然而苏云月并不打算放过他！
“我眼睁睁看着你的一双小儿女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你知道吗？午夜梦回之时，我不止一次梦到他们，梦见他们喊姑姑救我，姑姑救我，我梦见尚书府的仆人，他们拼命地朝我伸手，哭喊着小姐救我，小姐救我，可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你知道吗？我被人压着，被铁链锁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没了性命，身首异处，可我救不了，救不了你知道吗？”
原以为那些伤痛和怨恨会因为容琛而渐渐抚平，可骤然揭开时，苏云月才发现，那些伤疤一道一道刻在她心上，全都深重无比，清晰无比，也疼痛无比。
“哥哥，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多难过，可即便如此，我还在庆幸，庆幸尚书府还留得兰儿，留得兰儿一丝血脉，想必哥哥也该如我这般认为，至少还有兰儿活下来了，可是哥哥，你知道吗？我死在苏云兰和拓跋烨大婚的那一日，我死在苏云兰来水牢告知我所有真相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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