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冬青教的时候，路大山一家都听的仔细，这个东家虽然很年轻，但行事稳妥，她说稻草能种出蘑菇，就一定就成，眼下梁州一片荒芜，不缺木头什么的，真要是像东家说的，蘑菇一茬接着一茬的长，那以后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不管流民们是怎么想的，教了三遍，苏冬青看向昨天主动要求向她学种蘑菇的孩子，“学会了吗？”
小孩点点头，苏冬青把还有三分之一稻草的筐给他，“回去练练，有什么不懂的明天这个时候过来，我还在这里，明天用牛粪做蘑菇的养料堆。”
“这个是我特意挑出来的干净稻草，好好用，别浪费了。”苏冬青特别提醒道。
就像来的那般，做完了该做的，苏冬青匆匆离开。
草筐有点沉，路大山也有是有孩子的人，看着小孩趔趔趄趄的端着草筐走，有些于心不忍，“我帮你拿。”
“不、不用了……”刚说完，小孩就被土块拌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草筐歪在一边，从里面滚出好几个油纸包，其中一个油纸破了个边，露出里面雪白的米粒。
是大米？！
以为自己饿晕了头，小孩揉了揉眼睛，再看去，还在！
路大山也看到了，他是大人，一下就明白这是东家掩人耳目想要给这孩子食物，当即便蹲下身，将那个破掉的油纸包重新包起来，和另外几个放在筐里，还特意用稻草盖上。
“别声张，小心被人惦记上，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路大山小声叮嘱道。
说完，他又觉得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
小孩还坐在地上，眨巴着迷茫的眼睛，“我、我没有、没有家……我只是睡了一觉，家里就没人了，只剩下了我一个，我跟着同村的人 一起逃，一起逃……”
被他的眼神触的心头一痛，路大山叹了口气，与爹娘惨死相比，被爹娘抛弃这种痛苦也不是小孩子能承受的。
思忖片刻，路大山道：“你要是没有地方去，要不先留在这里，反正明天你还要跟着苏姑娘学。”
小孩确实没地方去，眼盯着碎稻草，仿佛透过这些能看到那些食物一样。
那厢，苏冬青回到家，摸了摸罐子，已经凉了，便取了把短且薄的短刀，在酒中浸泡过后再火舌下烧，这样的消毒有点太简单粗暴，但是没办法，条件简陋，只能这样。
仔细清洗手，嘴巴蒙上布巾，苏冬青这才开始干活。
短刀切开蘑菇伞盖，去掉外面已经枯萎的部分，取里面新鲜的组织，刀片挑下黄豆粒大小的蘑菇肉放在罐子中，瓶罐原本的木塞去掉，蒙上细薄的麻纱布，然后将处理好的罐子让冬雪送到外头的木头棚子中。
时间不等人，为了容错，苏冬青这次用了几百斤麦子，期间罐子不够，还特意让月娘去城里找人买，罐子这种东西不能充饥，价格倒是还跟从前一样。
谢氏见苏冬青忙的额头冒汗，想要帮忙，苏冬青却拒绝了她大嫂的好意，细菌什么的看不到摸不着，她不好解释。
谢氏站在旁边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麦子这样放，以后还能吃吗？”
“不能吃了。”苏冬青蒙着嘴巴不好说话，抽空回道。
谢氏有些心疼，若是几个月前，这几百斤粮食祸祸了她也不心疼，可是现在到处都在打仗，粮食金贵，虽然苏家还有不少存粮，可今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她每天发愁的半夜都睡不着，小姑子却这样糟蹋粮食……
心中想再多，谢氏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认真算起来，家里这几万斤粮食，绝大多数都是苏冬青的，谁让她地多呢。
到底是憋屈的慌，谢氏进屋，同郑氏和苏冬梦说话时，字里行间就忍不住透漏出来。
谢氏想的是，娘这么勤俭的人，肯定会帮着她说话，没想到郑氏却道：“青儿有主意，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咱们不懂，看着就行了。”
苏冬梦一脸期待，“真要种出来，就有新鲜蘑菇可以吃了！”
自从有了身孕，苏冬梦胃口不是一般的好，若是从前，孙大成肯定开心的给媳妇买各种吃的，但现在铺子都是关的，刚开春，地里的草才冒出来，没什么新鲜的，他快内疚坏了。
见没人搭这茬，谢氏就识趣的不说话了，她早就看出来了，在这个家，小姑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是被人和离了，苏家人也觉得她没错。
苏冬青身体久疏于锻炼，一会儿胳膊就酸的抬不起来了，在一边看了半天的苏正非开口道：“小姑，我来试试。”
看着还有那么多没装的瓶罐，苏冬青终于点头了，让苏正非把袖子扎好，用酒浸泡的手帕擦他的手、手腕和露在外面的皮肤，然后取了块干净的布巾蒙在他嘴巴上。
取蘑菇组织这活并不难，只是枯燥，苏正非看了半天，很快就学会了，而且他练功，手有力道和准劲，下刀的时候手稳的很，不像苏冬青还颤颤巍巍的。
“正非真厉害。”苏冬青在旁看着，忍不住夸赞道。
这个年纪的少年没有不爱听夸奖的，苏正非先是眼睛一亮，旋即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又暗淡下去。
这些天以来，苏正非一直都提不起精神来，苏冬青知道侄子因为什么，拉一把椅子坐在远点的地方，道：“心里头还难受呢？”
苏正非发出一声模糊的“嗯”，苏冬青叹口气，“当爹娘的都不想自己孩子遇到危险，你娘也是担心你……”
这话苏正非从各个婶娘伯娘那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早就腻了，当即便打断苏冬青的话，“若是壮壮，壮壮长大以后，遇到现在这样的事情，小姑你会让壮壮去吗？”
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苏冬青一愣，认真的思考他的话，孩子有自己独立意识和决断，大人孩子意见相左的话，她这个当娘的，大概也就只能选择相信孩子了。
苏冬青半天没说话，苏正非嘴角扯了扯，不用说，他都知道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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