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墙根底下的人，一身尘土，一脸疲惫，还有令人触目惊心的痛苦挣扎。
染了鼠疫的人很痛苦，有的身体热的发烫，有的头疼的一直撞墙，还有一直呕吐的，场面十分惨烈，让人不忍直视。
哀嚎声像是一张张大手，死死的捏住了城中百姓和义军人的心。
但是短暂的怜悯过后，义军面临的是棘手的问题，病人太多了，人手一下就不够了。
北蛮南下，大破雍州，烧杀抢夺，雍州百姓被迫到处逃命，跑的晚的被蛮兵追杀，那个时候太子伪装身份从蛮兵的铁蹄中救下雍州百姓，随着被救的人越来越多，义军的雏形慢慢形成。
家破人亡的人、和蛮兵有血海深仇的人、为了填饱肚子而留下的人，有志想要驱逐蛮兵的人、对新帝李正彻底绝望的人，最开始的义军真的可以说是鱼龙混杂，如果不是太子和文天佑等人明里暗里使劲，义军就是一盘散沙。
后来，杨老将军为国捐躯，忠心于他的几万士兵为了抗击蛮兵，加入义军。
所以，义军是流民和士兵的集合，大多数随军的医官都去了前线战场，留守在京城的是少数，勉强能应付京城这些人，丰城的病患一来，人手彻底就不够了。
因为严格执行了隔离措施，每片地方都成了孤岛一般，苏家不出门，从前是每天都送来粮食和菜，现在送来两大袋子粮食和干菜，接下来的时间，即便隔着一道门，苏家和外头的联系就这样断掉了。
把家里的布料几乎都做成了手套和口罩，全都交给了义军，苏家一家人闷在家中，忐忑的等着消息。
除了最先死去的两个人，京城中又搜寻出几十个有相似症状的，虽然人心惶惶，但还算是有条不紊。
苏家门外的守卫就只剩下了一个人，苏冬青猜测，应对丰城难民可能有些吃力。
果不其然，难民抵达京城后没两天，城里城外的人大批大批的死去，死尸堆积如山，看了让人头皮发麻。
从古至今，鼠疫根本无法治愈，得了就只有死路一条，药石无灵。
吴太医也无法医治鼠疫之症，但作为一个大夫，他无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人等死而无所作为。
接到任务后，吴太医连夜整理出数十个方子，每种都给伤患送服，但是根本一点用没有，伤患还是一个个的死去，本来还不够的隔离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空了下来。
吴太医几天没合眼，眼睛熬的通红，看着一具具的尸体被抬走，难掩面上的沉痛。
隔离区和城墙外，入目便是痛苦哀嚎的伤患，呕吐出来的血到处都是，有的在地上翻滚，然后突然死去，有的在地上静静的煎熬，抬尸体的义军一抓，他们还有微弱的反应。
同样都是人，看到这幅惨状，很多人都崩溃了，负责处置难民的义军不少都痛苦流涕，既为了这些生不如死的可怜人，也为自己即将要面对境遇。
他们也逃不过这一死。
没两天，义军中有些人畏惧鼠疫，偷偷的逃走了，一夜之间，少了几百人。
打败了凶残的蛮兵的，眼睁睁的看着得了鼠疫的人痛苦挣扎，对鼠疫的恐惧让他们做了逃兵。
此时，京城也成了另外一个战场，比前方更加惨烈的战场。
唯一让吴太医提起精神的就是，检查了数千个染了鼠疫的病患，又根据病人的寒战、高热和咳血等等症状，确定鼠疫并非是蚊虫叮咬，而是肺鼠疫。
肺鼠疫是出自苏冬青的口中，虽然人和人说话就可能被传染上病，这样听起来可怕，但是苏冬青一而再的保证，只要严格的戴口罩和手套，做好措施，在普通人之间的传染的危险就会大大降低。
这是现在唯一的好消息。
五天，丰城几万逃难的百姓，还幸存的仅有几千，两万多人的性命随着几个日头的起落就这么没了。
鼠疫的霸道再次让所有人震惊，恐惧。
更令人痛心的是，即便义军和大夫中很多人戴了口罩和手套，接触丰城难民的很多人还是不幸感染了鼠疫，鲜活的生命在短短几日变的冰凉。
悲痛、麻木、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压在所有人的心头，令人窒息。
与此同时，豫州更多的难民也向着京城的方向而来。
除了正南方的战场，东西北全都都有鼠疫的迹象，京城里的人避无可避，每天都有逃兵，义军的人惶惶然。
太子和众人昼夜不不敢休息，无时不刻都在商讨疫情，议事大堂内所有人的嗓子都哑了，一开口都疼，太子李贤清喉咙的时候吐出一口血痰，周遭的人吓的半死，一时却不敢找人来看。
太子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几乎所有人的郎中大夫医官都为了疫病忙碌， 他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死亡的数量一直在攀升，看着那长长的数字，众人心中只闪过一丝惋惜，然后便被无尽的焦虑所代替。
得了鼠疫的人无法救回，这个他们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可是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扰乱了义军的军心不说，豫州方向还有个大麻烦。
“殿下，丰城的难民的惨状在前，我们绝对不能让豫州的百姓靠近，那些人一窝蜂的涌进京城，我们这里的人手不但不能救助他们，可能我们自己也保不住了……”
“是啊，殿下，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了，我们并非见死不救，实在是无药可救，染病的人我们救不了，难道还要把好好的人都搭上吗？”
“义军的压力太大了，现在不但要城防，还要接纳病患，这样下去，很多人都受不了，如果军心溃散，我们就真的完了。”
声声如泣血，太子李贤却半天没有开口。
史书上记载的瘟疫无数，无一不是死伤惨重，十室九空，白骨暴野，只是那寥寥数字，和亲自经历这场浩劫，真的太不一样了。
他想庇护每一个百姓，虽然残忍，但李贤很清楚，豫州的难民不能再进城，否则义军就会分崩离析，那样的话，前方的战事和鼠疫都会彻底失控。
情况很清楚，也很明了，他咬着牙下达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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