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开始，陆子野不能留在里面，被医生带了出来。
他看着众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笑了笑。
“烟烟精神很好，不用担心。”
他们怎么能不担心，尤其是看到他猩红湿润的眼眶。
陆子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问护士要了个毛毯。
夜晚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闷雷滚滚，深沉了所有人的心情。
乌云不光笼罩在天上，也笼罩在他们心上。
萧富贵正闲不住的走来走去，用全身心表达他的焦灼急切。
林雨薇的视线也盯着急救室的灯光，一刻也离开。
长椅上的男人正襟危坐，正在闭目养神。
陆子野走过去，把手中的毛毯盖在男人膝盖上。
陆丰洲睁开双眼，那双眼睛向来犀利深沉。
他膝盖有伤，下雨天时不时的会疼。
他还以为，这个向来不在乎他的儿子，压根不知道他膝盖会疼。
其实他知道。
陆子野一言不发，独自走到窗边。
他望着被大雨冲刷的世界，沉默的一言不发，深沉朦胧的夜色似乎将他笼罩的完全。
“哥哥。”陆安安伸手抱住他的腰。
陆子野低眸，看着小渣男漂亮的小脸蛋。
陆安安仰头问，“我是不是要有小弟弟了？”
林雨薇只觉得大事不好，这小畜生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野这回不得揍死他。
她正想上前把这小崽子给弄走，结果陆子野蹲下身子，好脾气的揉揉他小脑袋。
他笑了一下，“那叫小侄子，不叫小弟弟。”
陆安安歪了一下头。
“那以后让侄子跟我混，有舅舅罩着，道上绝对没人敢欺负他。”
陆子野低笑出声，“好。”
陆安安蓦地抱住陆子野的脖子，闷声闷气的说，“哥哥，你放心，小嫂子会没事的。”
陆子野一怔，沉默的把头埋进小家伙脖子里。
-
凌晨五点。
手术室的灯光熄灭，满脸疲惫的时斯从手术室里出来。
浑身被汗水浸湿，身上都是深一块浅一块的印记，脸色格外的白。
沈嘉安看的有些难受，又不敢上前。
他出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对着陆子野说的。
“烟烟没事。”
陆子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也跟着放下心来，萧富贵双手合十，老眼里含了泪，“谢天谢地。”
陆子野嗓音沙哑的问，“宝宝呢？”
生前说不要宝宝的是他，生后第一个询问宝宝的也是他。
时斯脸色有些僵硬难看。
众人的心都是一震。
他们一直都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时斯说：“生下来了，是个小男孩，但发育迟缓又加上早产，如今连呼吸都很困难，只能勉强靠着机器维持生命，能撑多久也说不准……”
没有哭声，无法呼吸。
这样的孩子很难存活下去。
林雨薇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
饶是陆丰洲这么淡定的人，也忍不住闭了闭眼。
窗外的雨声已经停了，积水打在窗台上的声音滴答作响。
陆子野垂下眸，安静的问，“烟烟在哪，我能去看看吗？”
时斯让护士带他去。
陆子野冲着时斯弯下了腰，“小叔叔，今天多谢。”
时斯伸手拦着他，沉默的摇摇头。
等陆子野进去以后，时斯冲着角落里的沈嘉安招招手。
“过来。”
沈嘉安连忙走过去扶着他，连续长达十个小时的高强度集中，时斯已经快撑不住了。
“扶我去办公室。”
……
萧烟躺在手术台上，她原本昏昏欲睡着，陆子野走进来以后，她强撑着睁开了双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陆子野走过去，亲吻她干湿的脸颊，“宝贝，你辛苦了。”
萧烟嗓音沙哑，宛如沙子磨砺过干涩，却带着某种自豪，“她们跟我说了，是个小男孩。”
陆子野低声，“烟烟真厉害。”
她露出笑容，轻轻咳了一下，扯得五脏六腑都在疼，一阵冷汗白了脸。
护士脸色有些不好，给他打了个手势。
她现在需要休息。
萧烟却撑着非要跟他说话，“你看了吗？”
陆子野摇头，“还没。”
萧烟说：“我看了，很乖很乖，特别小一只。”
“跟烟烟一样乖。”陆子野摸着她的额头，又落下一吻，“好了，别说话了。”
萧烟倒是很听他的话，当即不再说话，有陆子野安抚着，很快的便睡了过去。
护士们连忙把她推进病房里，输上液。
陆子野就跟在病房外，一直安静的看着。
护士看他脸色也不好，于是温声劝道，“陆先生，您整整一夜没睡，也去休息会儿吧。”
陆子野摇摇头，他搁着玻璃门，望着病床上的萧烟良久。
低下头，哑声问，“能带我去看看宝宝吗？”
护士犹豫了一下，“可以……您跟我来。”
宝宝在培育箱里，似乎是知道他要走，护士们都不忍心看这个孱弱的小家伙。
他太小了。
比其他的孩子小了整整一圈。
瘦弱的像是个小骨架，浑身皱巴巴的，满身通红又憋的青紫。
脆弱的像是一碰就要碎掉，生命在他面前宛如奢望。
他在努力的呼吸，尽管每一口呼吸，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陆子野看的心脏都在疼。
他很想帮助这个小家伙，可他无能为力，只能安静又沉默的站着，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护士红着眼，不忍心再看，悄悄的退了出去。
这世上最残忍的，莫过于出生即逝世。
“儿子，爸爸其实一直都不同意你出生。”
他的手伸进培育箱里，轻轻触碰了一下柔软脆弱的小家伙。
嗓音逐渐有些颤抖，“可是你妈妈说，她怀胎十月，为了你，她每天都过得很辛苦……她不能没有你……”
他看着小家伙一下下努力起伏的心跳。
“生命比想象的更顽强，既然来了，你要努力活下来……”
万籁寂静的凌晨，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白。
下一刻，朝霞破云而出，黎明到了。
小小的拳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指尖。
刹那间，陆子野红了眼眶。
那一年夏天，宛如奇迹般，濒临死亡的小男孩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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