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抖作一团,却都没有挪动,只用余光去瞟凌若辉的脸色。
凌若辉转了转眼珠,自己先动脚站了过去。
“.......”
其他人见状,眼露惊惶,哪里还敢耽搁,抱稳了陶罐,连滚带爬地跑到凌若辉身后,也不敢站着,依旧跪了一大片。
“.......”如此倒也省事。
现下他们分开,苍耳可仔细甄别,如狼入羊群,它吊着尾巴挨个儿闻起来,我在前面看,心中已大略有数,只盯住缩在最后的一个少年,他也偷偷打量我,一副转身欲跑的贼样,却也不是个果决的,见我用剑尖指着他了,才慌忙扔掉手上的陶罐,惹出一片惊呼,趁乱逃向无灯的阴暗处。
苍耳四脚刨地,冲开挡着的人飞扑过去,一声惨叫,那少年就被狗爪死死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小公子,看来这里面的确有鬼。”如此,这一趟也不算无故闹事,凌四出来,我也有理,心里便稍安。
走近一看,这少年应是还未到接客年纪的酒童,十二三岁的模样,稚气未脱,用红绸扎着双髻,刚才被苍耳扑到地上时撞到了鼻子,正哗哗流血。
“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想吃些苦头?”我冷声问,忽觉不对,一把薅开苍耳,把那少年拎起来,抓住下颌,不敢省力,直接用手指捅到了喉咙里,又一勾,险险挑出一个丸状的东西,足有小拇指头大。
不及看是什么毒药,我从另一少年的手中夺过羊奶,劈头盖脸地灌进他嘴里,不等咽下去,又压他舌根,哇地一声,好歹吐了出来。
凑到路边的琉璃灯下看那东西,是个蜡丸,外面一层已经半化了,装在里面的白色粉末被唾沫浸湿,显然是砒霜,我心里一惊,不敢乱丢,撕了一角袖子裹住蜡丸,正要塞进腰带里,却听一声“有毒”,凌若辉忽然捉住我的手,用自己的袖子使劲擦拭起来。
“.......无妨。”
但这小子已经拎来一罐羊奶,浇着给我洗了两遍,最后又拿出一张绣了金线的丝巾擦干。
“哥哥的手指真好看。”
“.......”
我没空理会,转而去看那少年,骨骼瘦小,刚才一番动作,衣衫也松散了,趴着呕吐时,怀中掉出来一样东西,用剑尖挑开一看,是件靛蓝色的袄子,衣摆有一处破损,我将苍耳刚才衔的那块破布拿出来抖开,一对,正是吕雯雯的那件。
心里顿生疑窦,这少年为何要揣着吕雯雯的衣服?
又注意到他散开的衣领间露出细瘦锁骨,右边烙着一个乱糟糟的印,认了片刻,确定是“钦奴”两个字。
钦原城之奴,被发配到那里的官奴才会受此烙刑。一想,周广瑞也是钦原城下来的,更觉蹊跷。
思索了片刻,我见这少年吐无可吐,本想当即审问,但他敢吞剧毒求死,也必不是那么好开口的,便冷眼剜旁观的其余人:“刚才你们故意帮他拦我,和他是共犯?”
少年们齐刷刷摇头。
“那如实交代,否则一并押回大牢吃好果子!”
他们面面相觑,依旧去看凌若辉。
“这位大人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凌若辉道。
他们如得赦令,立即叽咕起来。
“大人明鉴,我们和他不熟!他本来是后院的杂仆,今日双羽拉肚子,才换了他来替一会儿.......”
“刚才吉大哥回来还找他算账呢!他扯谎说有贵客被狗咬了,害他们跑出去抓了半天的狗!”
.......
“这几天他还在厨房里鬼鬼祟祟的!”
“我看他是不安生,又想逃了!”
“对的!昨日我领了牌出去买缎子,路过涯石街的时候看见他和一个混小子在小巷子里搂搂抱抱!肯定是要和别人私奔.......”
我眯了眯眼睛,抬剑指着那个说话的少年,“混小子?长什么样?”
那人正要回话,一直躺在地上的少年忽然窜起来将人扑倒,又从地上抓了个脏馒头使劲往人嘴里塞,似小兽一般发出呜呜的声音。
“.......”
一时闹哄闹起来,我让人将他们分开,因忌讳里面还有个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得了的凌景祯,心道还是要把人带去外面询问妥当些,正要如此办,却应了那句“越怕鬼,越见黑”,吱呀一声响,垂花门开了。
中庭内瞬时鸦雀无声,少年们又都跪了回去。
“辉儿,又在这里闹什么?”
果然是凌四那瘪的声音。我硬着头皮转身,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垂花门下,两盏水色莲花琉璃灯正好从上面照着他,更显神色阴冷。
一时恍惚,血气逆流冲得我眼前发黑。
那晚在垣曲城的九湘楼,天下名士豪客咸聚,歌舞升平,文者以英辞华章为辩,武者以雄豪之姿为议,琴者以弦上妙音为论,极尽宴游之乐,莫不是为了博君一笑,混得二两名声。
我瞒着师父,也为追名逐利而去,不料潮期忽至,窜逃躲避时被一欲行不轨的黑衣人拖走,用龙鳞鞭捆在床上。
隐约记得那房门前,也点的莲花灯。
我扯不出笑,只拱手道:“叨扰,横秋军办事,是我逼四公子开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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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悃愊(音同捆毕)无华:至诚而不虚浮。形容真心实意,毫不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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