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是气话,但苏奚辰所言,字字见血。坤元如何活,的确是靠旁人如何在意,从前是父兄呵护迁就,此后便要随乾夫的心意。
奚辰会有如此反应,我也知道是为何,他应是觉得我丢人罢。
我与他一同长大,一同在先生那里学道理,识羞耻。还仗着大了两岁,经常照搬圣人之言,教他何为正人正事,行止有方。自己却做出见不得人的事,那天在车上,竟还沾沾自喜地告诉了他。
我又何曾为他想过?苏府虽落魄薄祚,但从来堂堂正正,他的性子也养得极为骄傲,宁折不屈,如何能接受我这样出格?不肯与我说话,也是失望至极所致。
事到如今,也是我活该。
“三少爷不像样!”出了客栈,桂茹阿姆撑开伞抖了抖,遮到我头顶上,“怎么说你也是他哥哥,就这么不理人地跑了!”
我失神,“就是……”
“你还接茬!依我说也怪你自己平日耍滑多了,没有为兄的正经气度,这才连他也叫不住!兄弟不睦,看老爷来了怎么收拾你两个!”
“就是……”我也点头赞同。
“刚才那个什么小公子倒挺、挺随和……”姚阿姆在旁侧道:“脸蛋和雯雯一样,又白又嫩……”
“……”冷不丁的一句,我听出其中的意思,“阿姆放心,也要找雯雯。”
“找什么找?!”桂茹阿姆更气,连带姚阿姆一起训斥起来:“你这老太婆也不懂事!还嫌事情不够乱?是他们自己要跑,怪得了谁?!”
“……”我解围道:“有恶人相追,周广瑞不想连累我们,所以才偷偷走了吧……”
却也知此话最说不通。
他既然已向我言明信任之心,若是遇见什么事,大可说于我。但忽然离开,行止与逃命无异。看玥儿的态度,也绝非是怕连累我。那便是不再信我,如此转变,必定有理由才对。
我叹气,“先去崔老六那里问问。”
————
崔老六原是拜城人,在城门驿附近盘了一间铺子,大通铺,粗茶粗食,便宜好住。是以拜城来的商贩脚夫,大多愿意在他那里落脚。要打听拜城和路上的真切情况,找他们最为直接。
亏了父亲的好名声,他们对我也十分客气,知无不言。我不好直面,就由崔老六帮忙在我和众人之间传话,但听了一圈,并无可用的消息。
崔老六生得膘肥体壮,用脖子上黄黑的巾子摸了摸额头上的汗,道:“二少爷,路上乱得很,他们都是结伴出行,个把月才走一趟,闹起流民匪患后,拜城已经两个多月没往这边来人,更没有和苏大人同路来的,路上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
我又反复看了岑方给的那几张纸,两地往来无人,他自然也没有什么消息,只知道我在打听凌家的事,便几乎全是与凌家相关的,于此事无用。
我稍微在心里记了记,就将纸张扔进炉子里烧了,对崔老六道:“麻烦六叔再帮我说一说,我想请几个经常在这条路上行走的熟人带路,报酬上不会亏待。”
“这个……”崔老六面露难色,“昨天原上就起大风了,要出城找人,也不是时候呀……”
桂茹阿姆思虑和从前一般清明,劝道道:“二少爷,出了城,遇到什么事,可都说不定,咱们没道理让乡邻为了几个钱涉险。老爷知道了,也是绝对不许的。”
“……”
经了提醒,我才恍然,自己一直是凭冲动莽撞行事,并无人可用。
脑袋里忽地闪过凌三的影子,我连忙摇头赶走。此等关头,不可让李徵钰觉得我别有二心,他若是弃我,亦会弃了父亲。
左思右想,还是只能提着一颗心往文府去。刚出崔老六客店所在的巷子,就被一队横秋军堵住了,领头的乾裔身材高大,蜂腰猿背,威风凛凛地坐于马背上。
“酆将军。”我点头致意。
他这次也不下马,只朝我略一抱拳,“秦先生溘逝,卑职奉主君之命去缪黎馆接公子回文府,但看见您与凌七公子相谈甚欢,不敢叨扰,是以在此等候。”
“……”
自然,晋城街面上的动静都在横秋兵的眼线下。
看他这副铁青脸色,似乎就是想说我与凌家有染?我笑了笑,道:“酆大人跟了多久?”
他未答话。
我道:“我与凌七公子也是在路上偶然遇见,与旁的无关。您想如何给主君禀告?”
“自然如实禀告。”他冷声道。
“甚好。”我觉出他对我的态度存了十足的偏颇,多说也无益,便钻进轿子里,“我正好也有要事求见主君,一同说去吧。”
“要事?”他竟用马鞭挑开了轿帘,“若因苏大人晚到之事,公子不必担心,主君早已命我派人去原上接应了。”
“……”闻言,我并不能松一口气,“那想必酆大人一定会尽心,我父亲是主君的亲家。若有一点闪失,大人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莫名笑了一声,“不着急改称呼,离大婚还有二十天,一切都未可知。”
我不由皱眉。此人之前虽不冷不热,但也算有礼,现在忽然变了个人似也,说话都有存心与我做对的意思。
“酆大人不是拐弯抹角的人,有话可直说。”
他便跳下马,矮身凑到窗边,声音低沉地问:“那晚你从染房街离开,是被横秋军所胁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