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们听说是在谁身上？"我问。
他颤声道：“那、那那些天凌主帅常去缪黎馆……”
“……”
如此，凌景奕那点心思，还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我捏了捏小仆的肩膀，笑道：“你们可知，那几天凌主帅的院君生病了，也住在缪黎馆，他应是去看望那位院君的。”
“是……”
在李徵钰周遭伺候的人脑袋灵光，我也毋须多说，底气不足地提醒：“府里人多口杂，别让那些闲言碎语扰了主君清听。”
“嗯，嗯……”小仆点头不迭。
他引着我从内院一角的侧门出去，过了月门，又行了一段路，是一方庭院，我记忆中这一处本来荒芜着，眼下却已经布置一新，绿植虽少，却有各色的冰雕，想来也是出自我与凌若辉逛过的那家铺子。
我无心观赏，匆匆行过，又蓦地想到，若是我把凌氏拉拢呢？
李徵钰定然不能容忍北流营越过他，私自与凌氏勾连，但父亲拴在他这棵树上，就如之前所言，皇帝现在已经铁了心要除掉这块心病，大军压境，毫无胜算。父亲陪北流营螳臂当车，也只为此生无悔。
如果凌氏愿意保下北流营……
自凌景奕和凌若辉来找我，我不是没有动过这番念想，但风险太大，郧西终究是李徵钰的地盘，他稍有察觉，便能将我与父亲扼杀。就算我同意了凌景奕的要求，与他虚与委蛇，他难道会为了我去忤逆皇帝的意思，护住北流营？未免太可笑。
皇帝也终究容不下秦王余孽。
我越想越没心气，转过假山，忽然看见有两人在庭中漫步。
只见他们是一对眷侣，十指相扣，高者只穿着玄色直缀，氅衣自然披在身旁佳人肩上，佳人也是调皮，又掀开氅衣，将那人也裹了进去，两人依偎在一块布匹之下，传来调笑的声音。
我不觉得扬起了嘴角。
我平生所愿，也是能与江明棋在情爱上如此坦荡，即便旁人不屑，我们也可以不理会。
“那是靖边王和金公子。”小仆见我看得入神，好心提醒。
“王府还在修缮，靖边王就暂住在听雪堂里，那位金公子时常来找王爷说话，听说他们两情相悦，也要定亲了。”
我张了张嘴，心里生出不详的预感，“金云昔？”
小仆道：“正是，公子认识他？”
我笑了声，快步离去。
岑芳的消息里，有一条如此说道：凌氏肃字辈、景字辈，皆无坤元，金氏遂从兄处过继一麟儿，名云昔，视之为掌上明珠。
凌家几人同一时出现在晋城，十分奇怪，若是因为他，倒也说得通了。
“公子，衡芜院在这边……”小仆见我脚步如飞地往门外去，唤道。
“不回院里了。”我摆了摆手。
————
“靖边王的坤父出生低微，无母族傍身，他要想翻身，只能靠婚事。”
岑方一边整理自己的那几本破书，一边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娓娓道来。
“金云昔虽说是寄养在凌家的坤子，那也是凌家的颜面，金雨慈对他的宠爱不亚于凌若辉。凌家几位兄长虽不和睦，也一致疼爱他。公卿世家，只要正当年纪的乾裔，莫不想娶。”
“凌家既然养育他，本来有大用处，偏偏让名不见经传的靖边王得逞了。这个李岫，封王封到这里，说是被贬，实际上城府极深……苏奚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恍然间抬头，“啊……听着呢……大军师。”
他白了我一眼，继续不紧不慢道：“最高兴的该是皇帝。大族坤子只是嫁给一个不得势的王爷，自己儿子得了好，也免了强族联姻的担忧，不久之后，赐婚的旨意应该也要来了。”
“但金雨慈和凌家，会让金云昔就此委身给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在郧西，谁又最挡凌家乾婿的路？”
自然明了。岑方所言，也与我的猜测相符。
“皇帝恐怕早就做好了局，将靖边王封到这里，就是要借凌氏之手把郧西收入靖边王囊中，这与入了他自己的囊中有何区别？至于文擎磊，从头到尾，不过是糊弄主君的棋子罢了。”
说着，岑方叹了口气，“你该也知道了，我为何要离开。郧西免不了有一场恶战，我虽是蝼蚁，也不想沦为争权者刀下的冤鬼。”
我哑口无言。凌氏既然与靖边王李岫有了这层关系，定然会全力支持李岫，而李岫根基未稳，不会忤逆皇帝。
我趴到桌上，“对主君来说，这是一盘死棋……”
“不，是骑虎难下。”岑方却道：“你入城时，也看见了驻扎在城外的横秋军？”
我点头。
“那些是跟着主君的老营。主君未尝不可以提前认输，皇帝也会让他体面风光。但横秋的那些老将，大多是夺娣时支持大皇子和六皇子的属官，败后落魄到这里，不得已为主君效力，又多年与北御府对峙，已经为朝廷所不容。此次于他们来说是背水一战，主君若有投降之意，那些人首先就会反水，抓了他来要挟朝廷。”
我无力笑了声，“这点嘛……是不是太危言耸听了，恕在下不敢苟同。”
他睨了我一眼，“且看便是。”
我喃喃：“不过也一样……就算能说服主君和他手下的老将投降，北流营也是铁板钉钉的逃不过。”
岑方亦知道我父亲的心结，无言。
我又坐了会儿，半个时辰后桂茹阿姆才来说城门口有消息了，便连忙赶过去，果然是父亲，不知奔袭了多少里路，头发和胡须上都挂满了冰霜。
“父亲……”我上前哑声唤道，确认他没有受伤后，松下一口气。又看向他后面的人，同行的本该是横秋兵，但一眼看去，竟全是玄甲的装束。
凌景奕也在其中，双狭眼眸上的睫毛已被染白，衬得他本就凉薄的面相有些邪气，他默然看了我一会儿，忽朝父亲拱手，“苏大人，可否允我与令郎单独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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