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徵钰道：“横秋虽不如北御府兵强马壮，但比起盟营在北面威胁，本君最担心的是皇帝会忽然撤去兵马，退守崇门关。或者故意让出阳汶关，让横秋独挡北狄。”
一将军豪放大笑：“如果他敢这样做，岂不被天下人骂死？”
另一人道：“真要做的话，还怕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横秋背的污名还少吗？”
“那只有将伐灼扼杀于弱势之时。”
“伐灼是从西荒过来的，鞭长莫及，只要他的西荒不乱，根基就不会动摇，且现在势力就已经不可小觑了。”
“的确，千万不可再让缊纥提把圣子找回去！”
“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诶！老魏，什么事都别把话说死了，北狄人未受学问开化，你还不清楚他们最能被这些神神叨叨的蛊惑驱使，所以缊纥提才着急找圣子呀！我可已经听到传言，说明安圣子藏在一个山洞里静修，只等北狄出现真正的狼主现世，伐灼就是了。”
“也是为了造势。那倒越大越好，最后找不回去，不就正好证明了伐灼不是他们期盼已久的狼主？更加令人失望。”
众人闻言，哈哈笑了一阵。
又有一位将军道：“缊纥提找圣子的事情已经传开，必定要传出各种各样的话。我账下那个霍成，还说他祖父在白家军当过兵，生前说白千澜与阿史那在龙辽关对阵时，收留过一个银发的异族男子，两人还颇为亲近。”
众人只当玩笑听，道：“那奇了，按北狄圣书，圣子不正是银发吗？也恰巧是在龙辽附近丢的。”
一人拧眉，“当时的监军是温星津，好像是向朝廷弹劾过白千澜与异族人通奸的事，这才彻底激怒延熙皇帝，连体面也顾不得，就撤去了白家军的正军名分。”
此言一出，殿内莫名安静了一会儿。
一人试探问：“那......白千澜可有后代？”
其余人面面相觑，随后纷纷摇头。
“如果有，恐怕也被延熙皇帝杀光了。”
“也未曾听说大启出现过银发的怪人。”
“若是剃成和尚，哪个认得？”
又是一阵笑声。
“不然。北狄圣书上还说，圣子不仅有一头象征纯洁和美好的银发，瞳色还为蓝，意为与天一样永恒。这样的异类，在人群中，勿论如何都是藏不住的。”
我也在书上看到过此种描述，越深的颜色，在北狄人眼中就越代表着污秽、狠毒和罪孽，是以他们靠头发，就能大致分辨其在族内的地位高低。缊纥提那样的大巫，定要是天生白发和蓝瞳才行，否则便不是受过上天祝福的高贵之人，更莫说圣子。
此时，李徵钰笑了一声。
马上有人道：“看看，主君找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正事，却在小辈面前像老太婆一样，谈起这些闲话来了。”
李徵钰笑道：“昭陵落月，篝火度谷。想起从前与诸位在营火边畅谈的时候，甚好。”
众人闻言，似乎也回忆起了当年的戎马岁月，不觉都微微叹气，面露怀念。
李徵钰忽扶着桌檐起身，朝将军们一拜，“只是当时豪言许下的事情，如今还未过半，以后也烦请诸位继续为郧西费心砥砺了。”
殿中的人慌忙起身回拜，“自然，郧西也是吾等安身立命之所。”
李徵钰看向我，“奚迟，我在后面备了八块宝玉，你帮我拿给将军们。”
我依言端出来，挨个分发。他们一面收下，一面好似在打量我的言行举止，虽无肯定，但也无反对，也算默认了，随后言谢告退。
李徵钰望着门口，叹道：“人心都会变。他们现在还算给我面子，以后就看我儿和你的造化了。”
我颔首。
末了，李徵钰也提到柳慕青，“他这样的人，放在朝廷中，也是可堪大用的人才。可惜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要被‘痴情’二字耽搁。”
“......”李徵钰年轻时，定然也有过付诸痴心的人，只是我想不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恐怕世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痴心到底值不值。
我道：“想来他现在只是觉得有愧于我大哥吧……”
李徵钰默然片刻，道：“你大哥的事，实在可惜。他若在的话，定然最像你养父。”
“……”
养父？我心中一震，但一想，李徵钰什么不知道？我的身世而已，也在情理之中，便垂首不语。
李徵钰最后道：“柳慕青有文气，性子温和，或许尚有做朋友的余地。但有些人，不是你自己将分寸拿捏好，他就知道进退。”
我听出他在暗示凌景奕，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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