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西行求经
太平真君五年（444年）正月十二日，拓跋焘下诏：“王爵、公爵以下，直到平民，凡是私自在家供养僧侣或男女巫师的，应把他们全体送交政府。二月十五日之后，如果仍留在家中，僧侣、巫师处死，主人全家斩首。”
这条诏令到长安之时，僧显刚刚和秦风一起安葬了冯朗夫妇。秦风邀他一起北上平城，去看看僧达有什么打算；再说，毕竟平城还有不少大寺庙，僧显也找安身之处也要容易许多。
僧显想来想去：依照现在的法律，自己要不到深山去，要不到寺庙里去。要不，现在是不是应该和僧达一起西行求经去？无论如何，先去平城和僧达汇合再说。
僧显和僧达见面之后，两个人相对无言。十三年前，他们俩受王夫人之托，先后来到平城照顾冯家兄妹四人。尔今，四人中两人已死，一个在逃，估计有生之年大约也没有机会再见，只余下冯蓉和冯朗年仅三岁的小女儿。
“夫人交给我们的使命，我们完成的不够好啊！”僧达看上去比僧显很沮丧，毕竟当年是他受了王夫人的一饭之恩，才活下来的。
“佛说因果轮回，或许否极泰来，冯家就此转运也未尝不可呀。”僧显低头说道。
“倘若二公子的孩子们都在，也许这转运的机会还有。但现在，仅有这一个小女孩，难啊！”僧达没精打彩地说道。
“要不，我们一起西去圣地，为这孩子祈福怎么样？之前，您听说了法显的故事之后，不是一直希望能西去圣地参拜佛祖吗？”
“我和太子府上的玄高大师、昙曜大师都深谈过，他们对佛学的造诣都颇精深。以今时今日皇上对佛家的态度，早一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好。”
僧显听到僧达这么说，正好与自己的想法暗合，遂对僧达说：“大师，我想我们最好一起去找高允高侍郎谈一谈，听听他的想法。”
两个人一起去了高允家里，高家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穷得很。高允现在主要当崔浩的副手，和几个凉州来的儒家大师一起负责撰写国史。魏国官吏无俸䘵，高允的收入实在很少，还是继续依靠儿子们上山砍柴度日。
当然，尽管冯朗不在了，“风影号”秦风他们还是定时送上一些礼物。只不过高允为人爽快，这边收到礼物，那边就随手送出去，家里也没有多少积蓄。
三人坐下，高允老妻奉上麦茶，自去织布。
僧达第一次到高允家里，他日日奔走于权贵之门，绝少见到平城京官如此之穷。但另一方面，他也敬佩高允为官清廉，因此在对高允说话时不自觉恭敬许多：“侍郎大人，皇上目前宣布不可奉养家僧。冯家遭此变故，我和僧显考虑西行求经，不知道大人的意见如何？”
“冯刺史遭此大难，我却帮不上什么忙，惭愧啊！”
“这种事情，只能说这是命里带的劫数，只有皇上心里最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啊。还请高侍郎以后对冯家姑娘继续关照啊！”
“这小姑娘有左昭仪舍命救护，将来应该不会太差。将来如有用得着高允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高侍郎天天都在崔司徒身边，对当下的佛道之争怎么看？”
“崔司徒忙得要命，我并没有天天在他身边。但是，我想正月的这份诏书应该只是禁佛的第一步，后面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是要看形势的发展啊！”
“皇上为什么要禁佛呢？”
“李顺、刘洁出事之后，崔司徒就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人，他现在在皇上身边可谓说一不二。我跟你们讲个事，太子监国之后，认为寇天师正在建的静轮天宫太高了，又费工又费料，老百姓负担太重，要皇上停止这一工程。但皇上很无奈地告诉太子，崔浩坚持要建天宫，能有什么办法呢？就不要去想着那些人工之类的事情啦！从这件事上，你们就能明白崔司徒的地位了。而崔司徒又信道，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让道教上位。”
“如果皇上和崔司徒信任寇天师，太子又以玄高大师为师，那高侍郎认为天长日久之后，佛家信徒命运又该如何？”
“太子年少，终有一天会成为皇上，若是从此角度看，佛道两家会随个人的命运起伏。我只担心待到太子上位那一天，佛家已经被道家挤到了角落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信徒在啊？”
“高侍郎看得如此悲观，不知道佛家信徒的难题眼下可有解？”
“佛说因果轮回，大师也不必达于悲观，或许今日之难正蕴育着明日之花。正如两位大师要西行取决，倘若没有这一纸诏书，没有冯刺史遇难，大师或也只能安于现状。眼下看似生计无着，但两位决意西行，为冯家祈福，或许大师因此求得真经，也是福报之举啊！祸福相生，这些难题或许是佛祖来考验我们的啊！”
听闻高允此言，僧达、僧显合掌致谢，告辞而去。
在离开平城之前，趁着冯蓉去寺庙烧香之时，僧达、僧显和冯蓉见了一面。
听了两个和尚的决定，冯蓉久久没有作声：两个和尚没有和自己商量就作出了西行的决定。但是，就算他们和自己商量又怎么样？不要说朝廷不允许私养家僧，就算允许，哥哥们死的死逃的逃，连家都没有了，自己又怎么能怪他们？再说这十来年，师徒二人为了他们四兄妹奔走，居功至伟，只是冯家该此一劫，哥哥们的寿数命数都到了，也只有如此了。
想到这里，冯蓉拿下耳朵上挂着的金耳环，微笑着递给两个和尚说：“感谢两位大师这么多年替我们兄妹奔走。这一对耳环，先是娘存放在大哥那里，尔后大哥让二哥带到了平城，二哥又送给了太后。没有想到，太后又将这对耳环送给了我。我把它们送给你们作为路费，也算是我对两位大师的供养吧。西去之路艰难重重，大师们当心才好啊！”
僧达当年陪着冯朗一起送礼给窦太后，对这对精美的耳环印像至深：“这是夫人留下的遗物，我们怎么能要？出家之人，走到哪里都有一口饭吃，不要路费啊！”
“我听说西行路上有高山，山上有大雪，你们可去采购些好的毛皮袍子带在身边，否则恐怕没到圣地就会被冻死了。”
僧显还想说什么，僧达拦住了他：“小公主有赏，我们就拿着吧。小公主，这金耳环我们也不会花。西行一路，艰难重重，有一天，也许是我们，也许是我们的徒弟，或许会带着这对金耳环找您，或找二公子的孩子。”
“请两位大师珍重，一路走好！”
僧达僧显又和平城相熟的高僧们话别，就此踏上了漫漫的西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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