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金銮殿中的诸位大人都很能耐得住性子。
他们认为云朝之大，事务之多，岂能任由陛下胡闹，顶多一二日，陛下就会改变主意，放他们回去。
第二日，开始有人相信他们至少要在这里待上五日，且若是到时候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可能还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第三日，凌晨时分，有宫人匆匆进来，径直去到陛下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睡意较浅被惊醒的大人，或者根本就没睡的大人，直直盯着李政，企图从他面色上猜出什么来。
但他听了消息，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摆摆手，让人出去了。
这样的反应让含着期待的几位大人有些失望，心中的坚持也开始松动。
天亮之后，到了早朝的时间。
李政在照例问过诸位大人，一如既往没人应答之后，一改漫不经心的神态，话语中带着几分欢喜，“既然众爱卿没有好消息给朕，那么朕送给众爱卿一个好消息。”
李政的目光从下首众人身上扫过，尤其在经过杜奕的时候，视线稍做片刻停顿。
“昨夜，朕的爱妃为朕诞下麟儿，为朕的长子，云朝的长孙。”
话音落下，当即有人开始道贺，说着此为云朝之福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一个、两个，到最后所有大臣齐跪地，说着贺语。
李政扬唇，“朕决定，加封昭嫔为昭妃。”
众人再次齐声道：“陛下英明！”
而杜奕就在等着这句话。
宫中只有昭嫔有孕，只有她可能诞子。
虽说未到足月，但应是姐姐那里开始动手了。
皇孙降世，皇家血脉已有，那么眼前的这……
他抬起头，正对上李政低垂下，仿若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一直在看着他。
杜奕面上刚生出的浅浅笑意，立刻凝滞，甚至，晃然间，心底迸发出压抑不住的畏惧。
莫，莫不是他知道？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不可能！
他一个傀儡小皇帝，哪来的势力去监控寿康宫的行事，又哪有能力去……
对抗他们杜氏一族……
李政对着人讥嘲勾唇，却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在其他人看来，陛下这次是真的铁了心，要让他们这些朝臣在陛下与太后之间做出抉择，竟然连自己的长子诞生都不去看一眼。
当天，晚膳之后。
李政趁着众人吃饱喝足，下出通牒，“诸位爱卿，五日已过半，心中都应有了答案吧，朕的耐心差不多要耗没了。”
宴华容根本不必做思考，唯一的答案在几日之前进宫时，便已经有了。
他跪地行礼，“回陛下，臣之亡妻、臣之女儿，绝不敢、也绝不会在宫廷之中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请陛下为臣之妻、臣之女查清真相，还一个公道。”
何勋看他一眼，上前，对着上首行礼，话说的更加直白，“臣与宴大人所想相同，既然做出了害人之事，就该承担相应的代价和责罚，便是那人是太后娘娘，也不该包庇。倒不如说，若真是太后娘娘所为，还请陛下为国之表率，行大义之举。”
属于何勋这一派的许多大臣纷纷应声。
但也有没有附和的。
太后是谁，是教养陛下许多年的人，更是杜氏一族的。
而现下杜家姑娘又为陛下诞下长子，这之间的联系越发密切，陛下当真能摆脱掉太后娘娘的桎梏？
何况，陛下的那柄刀，那个霍缙，不在京城，甚至能不能在事情结束之前赶回京城都不确定，陛下他哪来的底气与太后娘娘对峙。
他们不敢赌，或者说，他们心中更加倾向于太后。
李政多少能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他也可以说的更加清楚明白一些，诸如已经到达京城的赤龙骑、现下在刑部的霍世安，正在率军回京的赵理……
但他没理由跟这些墙头草说清楚。
一国不可有二主，甚至一人不可奉二主。
他们既然选择太后为主，那么就继续跟随着她吧。
当然，他不会在这两日就立刻将他们处理掉，得慢慢来，他所看重的那些人尚且稚嫩，需要磨刀石，他们勉强还可再用上一用。
李政扬唇，语调之中透着他的好心情，“宴爱卿、何爱卿朕相信你们，今日天色已不早，宫门已关，明日清晨再回府吧。”
宴华容诧异抬眼，其他人也都很惊讶。
就，就这样就可以回去了？
李政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怎么，想与朕共患难，想在这里继续待着？呵呵，赶紧从宫里离开吧，朕的皇宫要被你们吃空了。”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但这给了众人一个信号。
只要背弃太后，只要尊尚陛下，就可以从宫中离开了。
方才没有吭声的人、暗属于杜氏一脉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到了第四日，金銮殿中的人少了许多。
杜奕眼看着，陆续有人单独与陛下交谈，交谈之后，由锦衣卫带着离开……
他很想重声呵斥，叫他们认真想好，但是陛下在看着，他若喊出来，便是直白地与陛下相对。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成了劣势的那方。
李政敛眸扫过来，仿若没有看到他难看的脸色，还关切问道，“杜爱卿身体不适，需要让太医过来给一趟？”
杜奕赶紧谢恩，连道自己无事，多谢陛下关心。
李政轻叹一声，从龙椅上走下来，“杜爱卿不必强撑，你是爱妃的父亲，是朕长子的外公，将来朕的长子还需杜爱卿教导，杜爱卿千万得保重身体。”
杜奕低头拱手，“陛下言重了，比臣优秀明理之人众多，臣不堪此任。”
李政单手撑住他的手，“杜爱卿无需看清自己，能教出爱妃那般贴心温柔的妙人，日后教出的太子，也必将心怀天下，仁政爱民。”
杜奕眼睛微动，“太子……”
“是啊，他是朕的长子，合该是未来的太子。”李政左右打量着他的脸，“杜爱卿，朕看你脸色真的不太好，依朕看，你还是回府休息吧。”
然后，他在杜奕惊诧的目光之下，叫来锦衣卫，让他将他送回府。
杜奕直到从金銮殿中出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竟不是最后从里面出来的？
李政……莫不是真把他当成岳父看了，他的目标只是太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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