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
牵扯甚大。
李东阳面露愁容。
刘健的神色，也是一般无二。
投献土地一事，大明早就有之。
但。
小来小去的。
大家也都听之任之。
再加上一条鞭法的实施。
一定意义上也遏制了投献的情况。
可是。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
孔家竟然这般大胆，竟然倾占一村的土地。
而且。
这还仅仅只是现在知道的。
不知道的呢？
又会有多少？
两位阁老都是聪慧之人。
明白此事既然已经发生，就注定并非个例。
可能。
在其他的地方也有。
而且数量已经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方才这般容易被那些暗访的吏目撞见。
若事实也如两人猜测一般的话，那这个问题就变得十分严重。
土地。
是百姓赖以生存的根本。
一旦百姓的土地被倾占，安分之辈成为佃户，可也不乏有些人会成为流民。
再加上地方官吏的不作为，阳奉阴违施行篡改过的一条鞭法。
致使百姓所承担的税赋愈发巨大。
长此以往的话。
谁能保证不会捅出更大的篓子。
偏厅之中。
两位阁老一脸凝重。
刘健听到李东阳的问询，沉吟许久后，方才说道：
“此事牵扯国之根本，处理起来不得不慎重。”
李东阳闻言，眉心猛地一皱。
他听出刘健的言外之意，在稍稍想了想后，还是说道：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孔家有错在先。”
“即便他们闹将起来，也无非是坐实他无视朝廷法度的罪名而已。”
“所以我认为，吾等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尽快压制这股邪风，切不可继续助长下去。”
“虽然说，眼下仅仅只是清查山东一地，也仅仅只是查出了这么一个村落。”
“但是，防微杜渐，见微知着，整个大明类似孔家一般的豪门虽然不多，可架不住勋贵和藩王万千，若是所有人背地里都这么干的话，试问，那些没了土地的百姓又当如何？”
“辛苦半生，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当牛做马，给人家豪门当一个佃户？”
这……
此言一出。
刘健的眉头，皱的愈发紧锁起来。
他在刚刚确实是对孔家有所顾虑，毕竟士林之首，天下第一家的名号不是凭空而来的。
这清查的第一枪就对孔家开过去，饶是他也有些感觉棘手。
可是。
当他听到李东阳后续所言。
虽然只是语气平和的在讲述这件事情，但他已然领悟到里面所蕴含的风险。
没错！
百姓就指着那点地过活。
如今土地没了，自己也成了人家的佃户。
当然。
佃户还是好听的说法。
说的直白点，无异于为奴为婢，成为人下人。
所过的日子，也绝非当初有地在手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出现什么风吹草动，鬼知道会出现什么局面。
类似的情形，在过往的史书中又不是没有上演过。
故而。
刘健听闻此话。
整个人的眉头皱的愈发紧锁之余，脸上的愁容更是清晰可见。
李东阳在旁，眼见刘健没有开口，斟酌了一番话语后，继续在旁表达自己的观点，道：
“依我看，此事不能含糊。”
“但是也没有必要小题大做，草木皆兵。”
“吾等大可以派巡察御史过去清查一下，一是处理下地方官吏阳奉阴违篡改税制的事情，第二个则是借着清查地方府衙的机会，查看一下地方的账册，看看土地过户都数目有多少，此事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刘健闻言，轻轻点头，以示认可。
李东阳见状，在轻轻吸了一口气后，神情一肃，继续说了下去，道：
“若是数目不多的话，那直接约谈一下衍圣公，让他好好管束一下家中子弟就好。”
“但若是情况太过严重，甚至已经到了威胁朝廷的地步，那吾等就不得不从严治之，届时禀告陛下，让陛下酌情处理吧。”
话音刚落。
刘健的瞳孔猛然一缩。
禀告陛下？
此事若是禀告陛下的话。
以陛下的脾气，能善了才是怪事。
到时候。
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甚至，连带着孔家都要遭殃。
而彼时。
估计又将牵扯出不少麻烦。
刘健感觉焦头烂额，暗骂这孔家为何如此不懂事。
历代君王的赏赐，足以让孔家过着衣物无忧的生活，可他们还贪得无厌，现在竟然将手伸出了曲阜，跑到章丘来横占土地。
怒！
烦！
刘健眉头紧锁。
眼见李东阳看向自己，知道他在等着自己答复，点头说道：
“那就先这样吧。”
“挑选一巡察御史前往章丘，让他调查此事。”
李东阳颔首，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安排去了。”
“人选方面，刘公可有中意的存在？”
刘健心中烦躁无比，哪里有闲心去琢磨这些事情，直接摇了摇头，道：
“李公看着安排就是。”
李东阳点头，作势就要离去。
“等等！”
刘健突然出声，叫停了李东阳后，补充道：
“谭文琼等人的事情，暂且先不要告知巡察御史。”
“你只需要将任务告知于他就好，其余的事情，让他自行查证就是。”
“另外，密信通知谭文琼，告知他有巡察御史即将前往，让他也在暗处盯着点。”
嗯？
李东阳一怔。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刘健这态度，分明就是心存顾虑。
担心这巡察御史也和那地方官吏一般，来上一个欺上瞒下阳奉阴违。
对此。
李东阳倒是心持认同。
有一个躲藏在暗处的监督之人，貌似也没有坏处。
毕竟。
连朝堂中都有御史和厂卫。
这巡察御史的权利，也该稍稍掌控一下了。
李东阳点头应允，眼见刘健没有其他的交代，快步走了出去。
房间中。
刘健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区区一个地方官吏欺上瞒下，还有孔家倾占农田的事情，自是不能让他这当朝阁老这般反应。
他所担心的，是害怕眼前所知，并非个例。
除此之外。
他更加担心的是。
朝廷的政令，诸处全部阳奉阴违。
整个大明看似如常，实则偌大的朝廷，已经被彻底架空，成为一个象征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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