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吹得我头皮发麻。我也知道哪些人是如何被鞭笞着去凿山砍石、修筑城墙，青壮中十有六死两残，他们只求家中老幼能活命，苦熬二十三载，如今却因圣上依旧不肯消去疑心，要被尽数灭去。
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西吴宫的方向。我也从专为坤元准备的“潜麟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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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宫殿是李徵钰出嫁郧西那年敕造的，为显皇麟尊贵，规制比平常的王爷府邸和公主府高出许多，也许用了“宫”字。
李徵钰不在夫家的文府设宴，用意也颇为明显，他已经全然不把太守文程泓和庶子文擎磊放在眼里了。
宫内布置得并不怎么明亮，烛火摇曳，将来人的影子投在壁上。我一路行过，碰见不少坤元，甚至还有几个总角稚弱的娇儿，九、十岁上下。因今日宴会上，两条腿的贵胄到处都是，免得不有心之人想来碰碰运气。便是让外人知道知道自己家中有坤元，也是好事。
我不由在心中呕逆。
想来稍微有点消息的人，都已经看出当下的局势，靖边王驾临，有凌氏襄助，李徵钰势气大减，势必有人要将文氏取而代之，他们从前是如何巴结李徵钰的，现在就会如何巴结靖边王一派。
但见那些已经长成的坤子、坤女，个个装扮耀眼，便知今晚又少不了要争奇斗艳。他们见我来，还是纷纷拜礼，但转过头，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看好戏的不屑。只有一人穿着素净，坐在暂时辟来供坤元休息的精舍一角，手捧书卷，我想那里清静些，便走过去坐下。
莫燕冰依然未察觉旁边多了一人，兀自看得入神。我也不打扰他，等到侍者来说入席了，他才抬头，看见了我，微微一笑，“苏公子，上回那条百年人参，服用下去可好？”
“......”
我心道这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因上回江明棋把人参送给了他，我气不过，这才从他手上抢了过来。我看了看他手上的书，是《钦定剿捕临清逆匪纪略》，如此偏门的书，可惜未看过，我不好置评，只道：“莫公子好雅兴，如此嘈杂的地方也能看得进去书，只怕有些小人又要说你故作姿态了。”
他细而雅致的眉毛一挑，却将书递给我，“这本书讲的是如何剿匪，也给你吧。听说西南侯的兵已经骚扰到拜城了。”
“......”我默然接过，“他们应是从北亭流窜下来的，可有在你父亲的治下作乱？”
莫燕冰神色淡淡，“作乱了又能拿他们如何？段俊雄还到我家里提亲呢，要娶我当压寨夫人。”
我张大了嘴巴。
“难道那个蠢货没到你家里提亲？”莫燕冰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为何这样说……”我摇摇头，他接着说了三个字，“忠启王。”
我便明白了。一甲子前有个忠启王，也是土匪出生，可谓卑贱有罪之身，后来投诚，娶了当时的豪族贵坤，从此身价倍涨，如今过了三代人，他的子孙皆是堂堂正正的士子。
但忠启王是真正的有义有节之士，当时投诚也是因为与招安大臣志趣相投，共谋子孙基业，是以才得了佳人青眼。
而西南侯是个什么货色？
“他也想效仿忠启王，与诗书世家的大族联姻，好改头换面。”莫燕冰冷笑，“不过土匪就是土匪，有没有忠启王的德性，哪家都看不上，据说他碰到家里有坤元的就上门提亲，没一家答应，丢人现眼。”
“......”我担忧问：“那他可有为难你和莫叔叔？”
莫燕冰笑了声，起身道：“为何要为难我？我答应了。”
“！”
我差点直接从椅子里滚到地上，抓住莫燕冰的袖子，“你在开玩笑......”
他漠然看着我，眼眸中有一层翳似的，说不上冷，也说不上坚硬，只是没有光亮，“这棋局中，受逼迫的不只是你一人......但你比我好，你至少喜欢过一个人，我却不知道倾心为何物。”
我愣愣看着他，“是主君......？”
莫燕冰默然不语。此时房中只剩下我们两人没走，他看着那些坤元离去的背影，曼妙多姿，青春如花。他嘲讽笑道：“只有眼短的人，才会以为胜负定下了。”
侍者又进来，毕恭毕敬地请我们入席。
但我能明白他这句话的深意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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