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细琐的生活,给我带来很多乐趣,常常独自看着信情不自禁微笑。我有时会回信,刻意将字体写得一板一眼、缺乏灵动,然后叮嘱他一些圆缘的生活习性,也说一些身边发生的趣事。
现在提笔写字有些困难了,因为中间隔着一个隆起的小腹,离桌子远了些,写出来的字和平日有些不一样,好象被拉长了,不那么周正。倒叫我越来越喜欢写字,一面写,一面和腹中的宝宝说话,是种奇妙的体验,想像着他在羊水中不耐烦的摇头晃脑,又或者是感兴趣的倔起了小嘴。
“又在写信?”
不用抬头,我知道是胤禛回来了,屋里的宫女早就跪了一地山呼万岁,他脱了朝服,换上家常长袍,走至案前,就着看了一回,低声笑道:“天天见你写信,又写不出个什么,一来一去都是说圆缘的,我看你对圆缘比对谁都上心。”
“谁说的?从前阿甘不是更上心?”我没停笔,控着头写完最后一句:给圆缘找个伴吧,要不它总是孤独的。
“你怎么知道圆缘孤独,弘昼都把它的窝安在卧室了。”胤禛说着直摇头,“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弘昼这孩子从小就不务正业,如今做了阿玛,也还是一样凡事不放心上,从前喜欢乐器,如今又喜欢养猫……”
“那不好?”我打断他,“谁都要和你一样的,整天扑在公务上,就不许别人和你有些许不同?”
“他是皇子,肩上的担子重。”
“他还是人呢,就不能有些爱好?”我嗔了他一眼,将信装好递给春晓,又转头道:“就比如你喜欢狗、胤祥喜欢骑射、还有胤祀喜欢饮茶一样。”话刚落,猛然惊觉胤祀的处境,回身看他,他的笑还在脸上,可明显有些僵硬,眼眸冷了下来。半晌,他坐到椅中抬起茶碗饮了一口茶。
“胤禛”我唤了声。
“我知道。”他接口,继而顿了顿,手指扣着桌面,一下下敲在两个人心上,有些空洞。“你放心。”他开了口,说出三个字,我怔愣在哪儿,不懂他让我放心什么,还想追问,胤禛道:“老八的胃疾,朕已经让太医去瞧了。”
这算承诺吗?我呆愣住。靠着桌子,理不清那些繁复的头绪。胤祀即使真是病死的,也是因为这些可笑的前因后果,他那么高洁骄傲的一个人,最后变成阿其那,这里面的辛酸和难堪又怎么为被成功者了解?我看定面前这个男人,他的侧脸那么坚毅,微抿着嘴,天下事都在他的心里,那究竟是天下事折磨人,还是兄弟情折磨人?
这几天胤禛常会想起十四,还有德妃,他虽然不说什么,但我知道能体会到他内心的痛苦和纠结。十四已于雍正四年年初时改囚于景山寿皇殿,是因为近一些更好控制吗?还是因为近一些似乎思念也容易一些?我分析不出来,估计他自己都分析不出来。
“胤禛”我还想说什么,他好象害怕我开口求情,速速接道:“我知道,吉雅,你安心养胎,其他的,我都知道。”
“好,我也都知道。”我接口,“胤禛,就让我们各司其职,求一个明白安心。”
他应承了我,出门之即却顿住了脚,背对着我道:“唐太宗挑起玄武门之变,杀兄弑弟,可谁也无法否定他是一代明君,开创大唐盛世,非他莫属。”话音那么决绝,语气如此坚定,他还是那个帝王——胸怀大志,心系天下。有些东西也许只是一时困惑,终究不能扰了他的志向。
我知道,我是知道的。
从此后,那些暗涌被我刻意忽略了。每当夜深人静、安眠于榻时,常被噩梦惊醒,再一追忆,一片空白,空白到心下绞痛。
胤禛不明就里,急急唤太医过来诊治,几次三番,又查不出什么。幸而宝宝还是茁壮成长,随着胎儿越来越大、胎动越来越明显,我越来越慌了——好象他吸食着别人的生命成长,这个别人,如今正患腹疾卧床不起吧?
胤禛不说什么,可他有时紧蹩着眉,满腹心事,见了我,勉强一笑,轻轻带过。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我强迫自己多吃些有营养的饭食汤水,然后还没等食物滑到肠胃,就开始不停的呕吐,直呕到干净了方停下来。这是怎么了?前世今生的怀孕都是在这样的多事之秋,前世今生的轮回里,每一次都让我在接受新生的幸福时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极力安慰着我,却总是不着边际,那句“你放心”成为梦境中的画面,有几次,我甚至想开口问,“你究竟让我放心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们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行驶着,他不肯多说,我不肯再问,且让我将这句话当作一个爱着自己妻子的丈夫、渴望新生降临的爸爸的承诺,一步步走着,带着一天天长大的宝宝,静静等待一切的发生。
这日毓歆陪着我漫步,园中四季景色分明,我独爱碧水风荷一隅的一丛竹林,风过时沙沙作响、随风摇曳的竹丛,给人清新自在的感觉。
“吉雅。”静默着,毓歆突然唤我,和着竹叶声,她的声音很低,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儿难以启齿。
“嗯?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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