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歆”我拉住正要往前的她,“你向来都是直爽性子,怎么今儿这么别扭?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毓歆停了脚步,垂头思量,半晌方悠悠开口:“也没什么,我听人说,八伯病得厉害,原本想去看来着,罢了,这也不是你能作主的。”
有风吹来,我满身虚汗,吹得我顿生凉意。“八爷的病就一直拖着?太医一直没去诊治?”
话才问完,毓歆不由冷笑出声,“想八伯是被革了爵的,又改名阿其那,就算皇上命太医诊治,又有哪个太医会认真开药,能去看一眼糊弄糊弄就算不错的了。”
我站在原地,只觉得腿都发麻了,脑海里千转百折,就是想不到怎样才能帮到他。如果只是圈禁还好,如果只是胤禛不能容他似乎也简单,但如果说到身体?谁能保证?就连胤禛那句承诺都无法保证破败的身体。
“是我多事了,你还有身孕,不该想这些烦心事。”毓歆笑了笑,扶住我往前走。
“毓歆”
“嗯?”
“你阿玛好吗?”
“阿玛?阿玛挺好啊,前些日子皇上开恩让我抱着莫日根回府,阿玛那天特别高兴。”
“你说,怎么你阿玛和你八伯都有胃疾?”我淡淡笑,有些无奈。
毓歆愣了愣,“这还有为什么?我估摸着定是他们酒喝多了,叔伯辈里几乎都有胃疾,只是轻重不同罢了。”
“嗯,那可得看着牧仁,别让他也成了酒坛子。”我叉开了话题,但那些问题依旧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圆明园变成一个金鸟笼,圈住了我,隔离了我和他们的联系。可哪怕是打开笼门,我依旧不敢飞出,因为现在要顾及腹中的宝宝。
下意识抬住肚脐处,感觉到他微微的动弹,也许是翻了一个身?还是用小手触摸着周围的世界?我想像不出来,丝丝苦涩溢满胸怀,欲诉不能诉,欲哭哭不出。
就这么不知何时已走出碧水风荷,我被一种深刻的无力感所包围,虽然这些日子,我一直命令自己自私一些,再自私一些,但还是忍不住说一些话、做一些事,看似轻描淡写,每个举动背后都在告诉胤禛——他是我的亲人,他们也是。他与他们之间,同样有无法隔断的血缘,他与他们,同样是血浓于水的骨肉。
可这一切是否经得起政事、国事的考验?这是永远无法回答的问题。现在已是九月深秋,满园秋景正盛,落叶满地金黄,一池池秋水含波带情。毓歆陪着我,两人都默默无语。
“毓歆。”
“嗯?”
“也许你们在大清的时候不长了。”
“怎么这么说?是皇上说什么了?”她追问,分辨不出的表情。
“没有,只是牧仁的嫡长子都出生了,科尔沁一定巴望着他回去。”我低着头,看着眼前那些落叶,连日的晴朗天气,它们变脆了,踩上去脆脆的响,有些碎成小片,生命由青涩转向丰谀,最后由华美变作灿烂。
“嗯”毓歆小声应着,我能感觉到她依依不舍的情怀。
“放心不下你阿玛?”
她轻轻笑了两声,“阿玛还好,只是日子冷清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若一走,等再回来时,不知京里什么样子,那些叔叔伯伯们,可都还安好?”
“毓歆,生命代谢无常,就如同这四季分明,有始总有终的……”我低声劝着,其实是在劝我自己。
“我知道。”她猛点头,沉默一会儿后,突然问我,“吉雅,科尔沁很美吧?与京城比呢?”
我笑了,抬眼望去,轻叹道:“不比这亭台楼阁,没有这些精细华丽。可别有一番风味,广袤的天地、成群的牛羊、散落的蒙古包……草原自有它的动人之处,站在天地间,连呼吸都是自由。纵马狂奔时,灵魂也跟着飞翔。”
“你和牧仁说的一样。”毓歆轻轻笑道:“若是阿玛也能去就好了。”她也望向远处,无限憧憬。
“你阿玛?你阿玛愿意离开京城吗?”我想起胤誐执着的脾气,他不是放不开,他是不愿意放开。
毓歆叹息摇头,“我这阿玛,连着我那八伯,都是别扭人,依我的性子,要罚就罚,要赏就赏。等罚完赏毕,我照旧是我自个儿,该怎么活还怎么活。何苦一个独自苦熬,一个非得和皇上犟着,谁都不肯低头服软,最后不过苦了自己,能有什么?”
“是啊,能有什么?谁说得清?”我望着远处极淡的天空,想起前生对胤誐说的话——我这辈子,求仁得仁,求义得义,夫复何求?
他们的一生呢?希望最后的归宿,是他们心中真正所求的解脱。
正欲往回走,不远处弘历、弘昼急急朝我们这边赶了过来。
“四阿哥、五阿哥吉祥,走这么急想是找皇上有事相商?”毓歆福了福身,满面笑容。
弘昼看看我,欲说什么,又淡淡一笑,“没什么,就是找皇阿玛有些小事,堂姐,爷那外侄儿还好吧?”
“好,多谢五阿哥惦着。”
“四弟快走吧,晚了只怕来不及了。”弘历在一旁催促,二人刚欲离开,弘历又住了脚,对毓歆道:“八叔只怕不好了,有人来报说是今儿早起呕了几大口血,堂姐若是有法子求皇阿玛开恩,就去看看八叔,只怕这是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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