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煜儿得记住,从今后就叫额娘做娘,管阿玛就叫作爹爹,有人问起,就是爹爹外出经商外归,我们母子相依为命。”
“我知道,师傅说过,不以真相示人,唯以真人示人。”
“嗯?”这句话真好——不以真相示人,唯以真人示人。我们又不是一个符号,何必死守那个名字?还有那些曾经的过往。
“那煜儿今后就叫洪煜,知道吗?”
“煜儿一直就叫弘煜,跟着额娘,煜儿以后就名叫洪煜。”
“是娘。”我假意沉下脸,“别说错了,是娘,不是额娘。”
“嗯,煜儿记住了,娘。”他甜甜唤了一声,甜得让我想哭。
对一个孩子来说,最可贵的莫过于稳定的家庭,可我不能给他这个,煜儿不过六岁,已经跟着我几次辗转。如果他调皮倒也罢了,偏他又乖巧贴心,处处为我着想,从不肯让我为难。我想再过几年,他会成为我的依靠,可现在,他依然是我的小袍袱——有一点重、有一点累缀,却不能扔,因为只要一打开,就会发现里面藏了我一生最珍贵的东西。
哪怕我怨恨胤禛,哪怕我痛恨他那个后宫,我依然得感谢他给了我煜儿。更何况我不恨他,我只是恨造化弄人。
追兵没有赶上来,我似乎听见草原的一声叹息,煜儿回头再看,草原静悄悄的,盛放着各色格桑花。
阿拉坦,这声叹息是你所说的草原在哭泣吗?请试着放手,唯有放手,我才能真正坚强。
我们继续赶路,开始还害怕各路追兵,躲过几次盘查,发觉草原平静正常。也许阿拉坦真的没有再追我,我相信他是懂我的,我相信他是尊重我的。从那以后,刻意放缓了脚步,且行且走,江山秀美,民风各异。我开始洒脱的笑,然而无奈的叹气——性格决定命运,原来我生就了漂泊无依的命格,所以只要停泊,总是坎坷,相反这无拘无束的流浪,倒让自己轻松许多。
煜儿陪着我,比任何时候都懂事,他好象一个小大人,在我不想和外人打交道时去和客栈结账;在我帮牧民冲奶茶同时备我们的干粮时静静待在一边在地上划来划去习字。我们母子常常会心一笑,没有终点的旅途并比漫长,反而添了许多温暖与亲情。
除了入关时被人多盘问几句,但我们打扮精致、装容不俗,领头的清兵只是眯着眼看了我半晌,我假意惶恐,低垂着眼睑,搂紧煜儿,下意识捂紧贴身的银票,倒忘了还带着梅心簪心。待入了关满头大汗才发觉可笑,原来任何时候——生存和尊严都是第一位的,爱情和期望都只是建立在一定基础上的美好,还不能算作生活的必须。
“娘,我们去江南吗?”煜儿问我。这里是盛京,鄂宝儿的家,但我不识路,就算识路,也怕是物是人非,早就易主。不禁好笑,这感觉真是奇妙,突然很想站在大街上喊:你们还有谁是穿来的?
“娘,你笑什么?”煜儿拉着我的衣襟,不依不挠。
“我笑啊,我笑我们兜兜转转又转回大清了。”
“嗯”他重重点头,“还是大清好。”
“怎么个好法?”
煜儿倔着小鼻子使劲儿闻,末了说:“有股家乡的味道。”
家乡是有味道的,从心底漫延出来的味道。我也闻见了,久违的、难分难舍的。真好,能这样真好,也许唯有离开,我才能真正坚强、真正重生。
开始计划着行程,既然有充足的银票,就不想马上安家落户,我想如采蜜人一样追着花走。春天的时候去看油菜花,夏天的时候去看荷花,秋天有菊,冬天有梅。大江南北走一遭,生活应该并不枯燥,除了有点奔波。但现在就是要奔波,奔波到让我能忘记一切。
……
养心殿内,高无庸躬身回道:“皇上,科尔沁阿拉坦王爷请求觐见,此刻在门外候着,是否宣召?”
胤禛淡淡一笑,终于等来了这个男人。“宣”。
阿拉坦身着蒙古王爷服,气宇轩昂,一步跨入殿内,皇帝办公的案后没有人,四处一瞧,他站在窗前,逆着光,看不清样貌。
众人皆被喝退了,大殿内只余下两个男人对峙,显得有些空阔。良久,胤禛从阴影中一步步走出,紧抿着嘴,微眯着眼,“见了朕不行跪拜之礼?王爷是想整个科尔沁跟着获罪?”
阿拉坦轻笑一声,“今日没什么王爷,也没什么皇帝,我来,不为朝事。”
“哦?那你来却是为何?”胤禛走至阿拉坦跟前,稳稳站住,又错身让开,坐回椅上,光线照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一角,金丝绣成的天龙张牙舞爪,似欲腾飞。可身着龙袍的那个人变了,不复是数年前意气风发的大清皇帝,只是一个衰老的男人——消瘦、憔悴,两颊深陷,如果不是那双眼眸依然深沉犀利,阿拉坦几乎很难从他身上找到年轻时就认识的四阿哥的影子。
“啪”的一声,一封信被扔在案几前,胤禛顺势望去,心跳加速——那熟悉的字迹,好象看了一辈子,从来都没离开过自己。
“这是何物?”他提高了半个音调,假意并不在乎,“若是科尔沁公主给王爷的信件,如何拿给朕看?”
“科尔沁公主?”阿拉坦冷笑,“如今再没有科尔沁的公主了,如果找回吉雅,她会是我的妻子,不求长久,只求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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