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仿佛只是一眨眼,他们都老了,是否因为这一生太丰富,所以来不及体会,待终于闲下来想要细细品味时,惊觉华发已生、两鬓苍白……还有多余的日子吗?还有多余的时光用来补偿、用来爱吗?
胤禛没回话,只是静静坐着,思绪千转百折。
“阿拉坦去找吉雅了?”胤祀想起这个草原男人的痴情,他们现在也许比谁都快活。
“不,他在银川一个小镇上落了脚,将多余的侍卫遣回蒙古,只留下几个心腹。”胤禛说着眉头轻蹩,他不愿意承认,其实阿拉坦是最了解吉雅的那个人,不但给了她保护,还给了她自由,给了他和胤誐一直想给,却一直拖着没给的东西。
“生死无常,四哥将来意欲如何?”胤祀走至碳炉前。胤禛垂着头,只看见袍角一掀,胤祀顿了顿坐在他旁边。
“生死无常?当年禅师曾说朕阳寿甚长,可与天齐,最后定能与吉雅重逢。”
“禅师?”胤祀不禁轻笑出声,打断胤禛,“当年还有奇人异士断言十三弟有九十余年阳寿,结果呢?那预言里的阳寿只活了一半,十三弟倒走在我们前头了。四哥,天命若是能猜透,又何苦为世人?禅师虽修行甚高,奈何总脱不了凡胎俗眼,又如何能尽知天命里的变数?”
胤禛皱紧双眉,神色几变,有惶恐、有迷惑,最后慢慢坚定。猛地站起身就往外走。
“四哥”胤祀唤他,“随他们母子去吧,别再圈着她了,她这两生两世,都被我们圈得太紧,现在,对她和煜儿来说,不过是刚刚开始……”
“住口”胤禛低喝,“朕答应过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你已经失言了”胤祀也忍不住冲动,走上前盯盯看着面前这位皇帝,太多朝政将他压垮、太多心事将他打击,只是数年没见,他已经老了,若不是眼底那丝霸气犹在,甚至会怀疑他是否还是当年的四阿哥。“当年你给后宫树立新敌,逼走吉雅之时,已然失言。
”
“朕只是……”
“四哥,你也想到无法预料的将来,所以你将她送至科尔沁;你也怕掌握不了局势变化,所以才做了最坏的打算。既然伤害已经造成、也达到了后宫平衡、众人遗忘她们母子的结果,又何必还要回头,何必再伤她一次、何必让她面对那些至亲至爱的生离死别,何必让她已经平静的心绪再卷起波澜?”
“朕自有安排,不用八弟操心。”胤禛拂袖而去,动作绝决,内心却是慌乱,只听见胤祀在身后喊,“有阿拉坦在她身边,强于我们在她身边。”
真是这样吗?胤禛偷偷自问,没有答案,也许是不愿承认那个答案,只觉得前路茫茫、一片空白,甚至当年面对夺嫡之争都没如此无助过,也许那时候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认定自己能够得到,不似现在,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却害怕敌不过岁月、斗不过老天,已经没有资格要那些太多的幸福……
站在寺中,雪还未停,高无庸在身后撑着伞,不敢多言。良久,胤禛看了看空尔虚掩的房门,微一顿足往里去了。
“皇上~”高无庸想提醒他的主子禅师修行未完,眼见皇帝进了内室,却也不得不收住脚步。这空尔性子难缠,偏皇上就是信他,今日非冒着大风雪前来,看这个天儿,估摸着也不能回宫了,莫如事先吩咐人准备好休息用的禅房。
冬日天儿短,又遇上这么个天气,时辰还早,天已尽黑了。空尔的禅房内燃起油灯,忽明忽暗,照着两个同样忽明忽暗的人心。
“皇上,贫僧一生所言太多,到今日才明了天机深沉,就算是穷其一生,也未必能窥视一、二,皇上所问之事,贫僧已尽全力,天意如此,皇上当释怀则个。”
“天意?朕是天子。”胤禛喃喃自语,“终还是斗不过老天?”
“皇上,天意何须斗?顺应而已;人心何须留?放手而已。”
“好一个顺应,骗了朕这若干年,到头来,你却让朕只能选其一,不能选其二?”
“阿弥陀佛,她本已是异数,又如何能彻底周全?若要她活着并不难,只要皇上愿意……”
“闭嘴。”胤禛怒喝,“你当朕是贪生怕死之徒?朕不过是后悔当初没有实践厮守的诺言,导致如今步步受阻。谁怕一个死字?吉雅更怕独活,朕又何尝不是?”
屋里的油灯晃了一下,窗缝间透过寒风,这间屋子没烧碳炉,冷似冰窑,倒是那禅师,只着一件单衣,飘飘洒洒,似不觉冷。
“皇上请回吧,贫僧言之到此,命由天定,也由人争。皇上何必执着此世,须知生生轮回,念由心生。”说着不等胤禛反应,转身踏入内室,只听屋门吱哑一声阖拢,胤禛立在原地,竟呆了过去。
原来“厮守一生”是这样的,原来真的可以一生至一死,可如果这样,倒真不如企盼着来世,真不如忘掉过去种种,一切从头再来。她只是如花少女,自己也只是懵懂少年,没有这些沉重的过往,没有这些身份的束缚,他能给予她想要的爱与长久,她能还给他想要的真和永恒。
从岫云寺出来,雪终于停了,天空有些发红,积雪反着极微弱的天光,倒好象比刚才阴沉的天幕亮了些。胤禛突然有些释怀——有时候结束必须就是结束,有时候,只有结束了,才会有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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